她倒是一愣,因为记得爹爹曾说过,甘露川湖水浩瀚,芦苇蔚然若林,每逢冬季缺少食蔬,兵卒们会去湖边摘挖淤泥里干枯的芦苇,剥开枯茎,里头是一截嫩茎,味美极嫩,她一直记得这段,在野马泉见湖边苇丛青翠,粗如细竹,和叩延英折了几根芦苇茎,不过吃到嘴里只觉味寡絮绵,不是爹爹描述的那种美味。
李渭见她神色诧异,微笑道:“春来盐卤的冰雪初融,只有那几日,芦苇遇了淡水,猛然抽芽生长,待冰雪化尽,芦苇被硝碱灼烧枯死,但地下的根茎尤存,细嫩生白,藏在地底,这样的芦苇茎风味尤为特别,是西北边陲鲜为人知的美食。”
春天心头微动,抿唇致谢:“谢谢大爷,这一路给大爷添了许多麻烦,我心头实在过意不去。”
她模样乖巧,眼睑低垂,李渭站在她身前,解释道:“我只出去了片刻,转身即回,没料想你醒的这样早,应当先和你说一声才对。”
“这没什么。”春天摆摆手,连连摇头。
李渭待再想说些什么,见她凝神专注,一心一意吃着东西,也只得按捺住。两人用过水粮,收拾行囊,往星星峡方向而去。
“星星峡是入西域的咽喉,峡在两山之间,地势险要,因两壁之间岩石嶙峋,石含金点,错落如星,因此名星星峡,入星星峡后,再行三日则到了伊吾城,甘露川在伊吾西北五百里处。”
春天点头:“我想先去伊吾城,寻寻陈叔叔的消息吧。”
李渭瞥了她一眼:“好。”
复行一日,偶见戈壁间有羊群散漫其间,伊吾周边一带居民多以放牧为生,只是星星峡草木不丰,水源不足,畜牧不兴,此处又偏离驿道,人烟稀少。两人走了整整一日,才在一处山坳见两三间低矮棚屋,近前一看,屋内陈设简陋,气味古怪,但屋角有薪柴生活痕迹,知道主人外出,还未归来。
不多时,一个披着羊裘的驼背老者背着箩筐,挥着羊鞭,赶着数十头山羊回圈,走至最近,才见自家前有两马散漫吃草,难免惊讶,又见两人,一男一女,俱是年轻,相貌极佳,朝他作揖。
李渭见那老者满脸皱纹,稀疏白发,一双眼混浊不清,上前和老者说明来意,想在此地借宿一宿。
放羊老者不理李渭,反倒呆愣愣的注视着一袭赭红回纥衣裳的春天,咕哝两声,把手一背,朝屋内行去。
老者在屋内呆了片刻,复又出来,拿着一个满布灰尘蛛丝的发黑物件绕过李渭,径直塞给春天,春天吓了一跳,不知所措的摆摆手,连声道:”这个。。。多谢老伯,我不用。。。"
那老者不管不顾,嗓子里呼哧呼哧,盯着春天,不断咕哝,径直将那物件往春天怀中塞。
春天无法,只得硬着头皮,伸手去接。
李渭在一旁无奈失笑,一手压住春天的手,一手将老者那物件托在手中,弯腰低头,脚尖一点,划手向老者行了个礼。
那老者见李渭接了东西,盯了他一眼,复又咕哝两声,转身走开。
李渭把东西托在手中,盯了两眼,偏首对春天道:“老人家应该是回纥人,他见你只着回纥衣,却不带回纥冠,礼节有失,所以把这个冠顶塞给你。"
他瞧瞧手中的不见原形原色的物品,敲了敲,正色道:“这是个错花银冠,不是普通的回纥冠,样式古朴,是很多年前的老物了。”
春天惊疑,看着他手中黑乎乎的物件:“既然老伯是回纥人,怎么会孤零零的一人留在这里荒无人烟处。”
“许是什么原因滞留在此处,不得归吧。”李渭叹道,“伊吾地处要塞,突厥、羌、焉耆人,汉人不少,人潮兴旺,往来络绎。”
两人将银冠摆在地上,春天用布巾去擦蛛灰,露出发黑的银冠,花枝纠缠,一叶一花栩栩如生,只觉颇为不俗。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没了。。
困了,写一点睡觉去。。下一章补全
大家晚安。。
第51章新罗婢
银冠通体錾花,花叶枝蔓都用银丝缠绕而成,珠玉点缀其中,重工精美,只是陈年旧物,保养不当,致使明珠蒙尘,在此凋敝山野间,牧羊老者家中藏有如此富贵之物,两人都不免心中惊讶。
耄耋老者驼着背,将羊群赶入圈中,背手进了屋内,半晌后出来,已经脱了羊裘,着一身破旧的看不出颜色的百结衣,捧着个豁口的黑陶大碗出来,将近旁一间木屋的门推开,将碗搁于门旁,混浊的眼看了两人一眼,也不说话,蹒跚走开。
倒是个古怪又孤僻的老人家。
春天见老者回了屋内,将屋门紧阖,又见李渭走近木棚,将碗端起,仔细端详。
碗中盛着小半碗混浊的液体,那气味尤其古怪,似有酒香,又有腐肉的气味,李渭缓缓晃动黑陶碗,低头微嗅:“这是回纥的迎客水酒,是羊羔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