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娘子烧水沏茶,两家人上炕坐定,方定坤年轻时也跟随驼队走商,与怀远爹虎子亦是生死之交,后来跟着盐商往湟水贩盐,渐渐有了家业,索性收手,在甘州城盘下两间铺子,做点别的营生。
两边都是熟识,早也默认嫁娶之意,省下媒婆好大一番口舌,只是做父母的心思,女儿在家胡天胡地都不怕,嫁到夫家,怕她操持家务,又怕婆家给她受气,难免有些担心,语气上便要抬高几分。
“怀远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小辈里头,大伙最疼的就是他了,虎子走的突然,若是他在天之灵能看见自己儿子成家立业,怕也是高兴的紧。”方定坤慢条斯理,“但我家就淑儿这么一个女儿,从小也是宝贝的紧,孩子也贴心懂事,从小知冷知热,太奶奶高寿,最稀罕这个重孙女儿,本还想在家里多养几年,讨讨老人家的欢心。。。。”
“大爷说的是,眼看着孩子们都长大成人了,做爹娘的这心里头,自然是又喜又忧。。。”
淑儿听见外屋隐约话语,臊的连耳根子都通红,闷着头拱在被子里出神,听见窗上有轻轻叩声,推窗一看,原来是怀远的两个小弟弟大宝和小宝,笑嘻嘻的躲在窗下,咧着缺门牙的嘴冲她轻声笑:“嫂嫂。”
淑儿羞的满脸通红,一巴掌拍在两人脑袋上:“你两个。。。胡说什么!”
“就是嫂嫂,我娘都请媒人来提亲了。”大宝笑道,“我哥急的头上冒汗,正蹲在巷口等我娘回去呢。”
“他让你俩来的?”淑儿眼儿亮晶晶的,咬唇道,“他说什么没有?”
“我哥说,去问问淑儿姐姐,她睡的好不好,早上吃了几碗饭,想吃点什么零嘴,他去买。”
淑儿噗嗤一笑:“好好好,我都好。跟你哥说,就要一份香橼干果,裹糖的那种。”
“好咧。”
两家婚事定下,隔日周娘子送去几担箱笼做聘礼,方家亦送了文定。只是方家里心疼女儿,想留淑儿在家多留些日子,故把迎嫁日子定在岁末。
方定坤见儿女大事已了,心头高兴,请了驼队兄弟来家中喝酒,怀远也被众人推搡着前来拜见岳丈岳母,只是淑儿万万不肯出门见客,怀远也抵死不肯去见淑儿,往日两人嘻嘻哈哈玩笑一处,现在倒是各自躲藏,羞态可爱。
男人太多厨房忙活不过,方娘子索性在院里架起炭火,买了半爿鹿肉,在酒楼叫了一桌下酒小菜,一缸烧酒,就让男人们围火而坐烤食鹿肉,自个取乐。
女眷们嫌外头男人喝酒聒噪,关门坐在炕上说话,淑儿这时才羞答答的出来见客,见人人笑眯眯向她道喜,一张俏脸早已藏到衣领里。
李娘子这日难能出门,此日随着李渭也来坐坐,同妯娌们说说话,沾沾喜气。
她鲜少出门,大家见了,少不得拉着她嘘寒问暖,问病问药,方大娘也托赫连广请了陆明月来家吃酒,陆明月是绣娘,方大娘请她教淑儿做嫁衣。
北地没南方那样对女红有要求,日常能缝缝补补就足够,但嫁衣还是要新娘子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加上鞋袜喜帕等物,细工慢活也得花上一年半载,出嫁那天新娘子红艳艳金灿灿的嫁衣若能得妇人们赞叹羡慕,也是一件脸上有光彩的事儿。
“做的好的嫁衣,好好存在箱子里,等自己女儿大了,传给她出嫁,这也是有的。”陆明月笑道,“倒是可以当宝贝用。”
“我当年成亲,娘家婆家都穷,头上盖喜帕,孩子他爹拉匹骡子就把我带走了。”妇人说道,“现在想想,倒真是可惜。”
旁人笑道:“我从删丹县嫁过来的,我家那边风俗倒是娘家姐妹来做嫁衣。”
屋外李渭用匕首割下几盘鹿腿肉,扬眉笑递给怀远,指指屋内:“去给娘子们送些吃食。”
怀远挠挠头,纠结道:“我。。。我不敢去。”
一旁坐着答那提,推搡他道:“快去快去,男子汉大丈夫,天不怕地不怕,怕几个娘们做什么。”
屋内妇人见怀远端着鹿肉过来,也指使淑儿去开门,两人乍一见面,彼此都有些不好意思,淑儿接过吃食,偷偷抿嘴一笑。
鹿肉事先用花椒、莳萝、盐腌过,又经炭火炙烤,外层微脆,咬一口鲜嫩多汁,香气勾人,鹿肉没有其他家畜的腥气,也比山里的獐子驴肉要鲜活,人人吃的满嘴油光,李娘子喜欢,也忍不住多吃了两块。
待兴尽归家,李娘子请李渭在内室稍坐坐,倒聊起一桩事。
长留已经十二岁,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倒是可以寻访看看有没有合心意人家的女孩儿,定门亲事。
李娘子的主意李渭鲜少说否,这桩听完却皱了皱眉:“长留年纪还小,倒也不急于这一时,等他自己长大了,让他自己做主就是。”
李娘子白日累极,歪在榻上道:“前日赵大娘从乡下庄子回来,说是替仙仙订下桩亲事,男方家资殷厚,家里又是独子,一眼看中仙仙的伶俐劲儿,就等着这边再养个四五年送过去做儿媳。普天下为娘的哪个不替孩子操心,我也是一片苦心,再说时下风俗,指腹为婚,从小下定的人家也多,长留小时候体弱多病才把这事儿给耽搁了。再者我这一身病,要是哪天撒手而去,你出门在外,长留有亲家托付,姻缘也定,我走的也安心。”
“这。。。”李渭苦笑摇摇头,不知如何回话,“我知你为长留煞费心思,只是。。。何必操之过急,婚姻大事,还须看顾孩子意愿。你也定能活的长长久久,看着他长大成人,娶妻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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