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娘子又吩咐:“今日浴佛会,你怀远哥哥说带你和嘉言去庄严寺玩耍,遇上杂耍把戏处,你拉着些嘉言别往人堆处钻,当心挤着了,等晌午僧人布施佛粥,一人喝一碗,喝完就回来,娘在家里等着你。”
长留点点头:“是。”他眼瞧着李娘子,顿了顿道:“我替娘亲讨一碗佛粥回来。”
李娘子摇摇头,捂着帕子咳道:“娘亲不爱喝,长留自个喝就好了。”
长留在椅上扭了扭,抬首有些惴惴的道:“娘。”
“嗯?”
“娘。。。我听见你。。。夜里咳了。。。”
李娘子愣了愣,柔声笑道:“娘没事。”
长留扭扭手,盯着桌子半响没说话,而后又道:“娘。。。”
“傻孩子,娘好好的呢。”李娘子把长留拥入怀,轻抚他,“娘没事。”
腊月里,家无虚丁,巷无浪辈,大人小孩儿过的最是忙碌欢快,腊月市比往年还热闹些,吃食果子腊味,衣裳首饰水粉,烟花炮仗彩灯,傀儡戏胡乐歌舞,街街巷巷热闹非凡,贩货的胡商们把珍藏的奇珍异宝拿出来兜售,年根里,妇人少不得打个新头面,衙门军队往上供奉打点都多。
驼马队里送来半爿獐子肉,可算是忙活了赵大娘好几日,怀远也不知从哪儿逮到一窝兔子,送到李家来玩耍,仙仙最恨嘉言日日里在耳边喊:“有兔子肉吃喽,吃兔子肉喽。”连着把兔儿藏到了厢房里。过了初十,市集上开始卖卫画门神、挂千、金银箔、烧纸、窗户眼、天地百分等物,年味是越来越浓。
瞎子巷隔得不远,有间叫济光寺的小庙,佛像破旧,香火不盛,里头住着几个老态龙钟的和尚,庙后有条清净窄巷,名曰功德巷,这功德巷是济光寺的产业,老和尚们把房舍出租,一半赁给坊里做了私塾,另半赁给寻常人家。
陆明月在功德巷里住了好些年头,她一个带孩子的寡妇,图的是个免于被人嚼舌的清净,又看中隔厢的私塾,思揣孟母三迁的功效,也期望嘉言多沾沾学堂里勤学上进的气氛,收敛玩性。
赫连广到家时,院门紧闭,寂然无声。
男人也不敲门,在一人多高的土墙猿臂一伸,拧身稳稳的落在院内,自行开了院门,把马牵进了院子。
嘉言早起出门玩耍,只陆明月一人在家,正盘腿坐在窗下做衣裳,听得院里声响以为是嘉言回来,喊道:“嘉言?”
无人应她。
倒是马一声长嘶,踏踏的蹄声敲在石板上,然后是男人沉稳的脚步声,也不怎么重,却敲钟似得回荡在耳里,她不知怎的心里突突的急跳,慌乱的下地。
院子里,赫连广披着身脏兮兮的毡袍,蹲在地上解着马蹄上的木蹶。
男人听见脚步声,抬头,眯眼上下打量她。
他身材极高大,眉眼深邃,瞳色很浅,有点泛蓝,盯着人看的时候便带着直勾勾的意味,肆无忌惮的让陆明月觉得浑身不适,又有些无地自容。
“家里可有吃食?”赫连广瓮声瓮气,嗓音粗嘎,许是连夜马不停蹄的赶回来。
陆明月眉头锁着,别开眼,隔了半响冷淡道:“锅里还有些冷食。”
赫连广应了声,拍拍脏手,转声迈去了厨房。
锅里只有几个硬邦邦的馒头,是嘉言吃剩的,赫连广灌了口凉水,就在烧火矮凳上蜷腿而坐,抱着屉陇狼吞虎咽起来。
陆明月站在外头,隔着挺远看他吃东西,那么大一个男人,弓着身子蜷着脚,窝在小小一张凳上。
她是汉人,生于江南春水连绵的姑苏城,年少家中蒙罪,举家来河西充塞,虽在边塞生活十多年,骨子里还是南边人的挑剔,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茗茶品香,男人要工琴棋书画,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毫无存在感的男主女主就要见面啦!!!
第9章述衷肠
商队翻过陇山,沿渭水而行,八百里秦川奔驰策过,已遥遥望见长安龙首山,锦绣城郭,就在眼前。
长安城外的开远门早有段家管事带着仆役来接洽,一见段瑾珂归来,一面忙不迭令人回去报喜信,一面又引着众人往长安城行去。
一番盛情招待不说,李渭几人在长安不做停留,同段瑾珂辞别。段瑾珂知道几人要回甘州过年节,吩咐曹得宁多以钱帛相赠,双方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