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期而至的事情总是让人毫无防备。刚开始，当每次都准时报到的月经推迟了半个多月时，张琴并没有当回事儿，以为只是起早贪黑累的了。渐渐地，早上起床后就开始不舒服，总觉得没有睡够似的。以前只要往前厅一站，整个人都是精神抖擞的，后来总觉得浑身无力，好像被人抽了筋，走路也像是踩到棉花上。吃饭也没了胃口，一闻见菜里面的葱花味，就忍不住想反胃。
搞不清自己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张琴心里忐忑不安，害怕王强知道了担心，趁早上没什么客人时，悄悄去了附近小巷里的一家小诊所。据说这个诊所是一位医院退休妇产科大夫开的，虽然说她的主业是妇科，但周围人有个头疼脑热、皮肤瘙痒之类的也去找她看，所以在这一片，几乎算得上是个全科小医院。
张琴去得早，诊所也像餐厅一样，还没有上什么人，她愁容满面地向大夫述说了自己的症状，桌对面一位脸上布满小麻点的大夫只简单问了几句，就判定了她不是生病而是怀孕了。张琴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惊得半天合不住嘴，连连说“不会吧，不会吧！我们整天忙死了，一个月也没有几次，怎么会呢？”
大夫笑了，脸上的小麻点都挤到了一块“有什么不会的呢？只要两人在一起，哪怕一次也有可能啊，不想要的话，一次也要做好避孕措施才行。”
张琴沮丧地低下了头“我想起来了，是有一次大意了，没想到竟然就中招了，这下该怎么办好呢？”
”年轻人，是不是还没有结婚啊？如果不能要，必须抓紧时间处理掉；如果想要，现在还来得及，赶快去办婚礼，现在的胚胎还只有花生米大，等再过三四个月，想藏都藏不住了呢。”大夫设身处地劝说道。
仿佛被人一下子看穿了，张琴的脸“腾”地涨得通红。虽然她和王强已经领了结婚证，但由于囊中羞涩，加上忙于打理饭店，一直没有正式举办仪式。没有婚礼的婚姻，在人们心目中还不算真正的结婚。眼下，饭店刚有点起色，前厅的事情她也放心不下交给别人，所以，这个孩子来的真不是时候。
思前想后，张琴决定听从大夫的建议，去做人流把麻烦处理掉。几次张口想和王强商量，看到他忙得晕头转向，话到嘴边又默默地咽了回去。她知道，以王强的性格，商量的结果肯定是不同意她去做手术，无论怎样都会留下这个孩子，可现实情况并不允许这样做。退一步说，即使生下来了，也是跟着他们受苦。
在春寒料峭的一个午后，张琴独自一人，背着王强又去了那条巷子里的小诊所。
那位脸上长着麻点的偏胖的大夫笑眯眯地接待了她，害怕张琴不信任她的技术，还特意拿出了某医院的退休证，以证明是货真价实的妇科大夫。见张琴紧张得有点抖，她还安慰张琴说，手术很简单，只需要几分钟就可以完成，附近很多未婚先孕的女孩子都来找她打胎呢。
当她先是用一个铁勺样的器具在张琴的小腹里面来回刮拭，后面又用一种类似吸管的东西不断搅动时，张琴知道，这个手术并不简单。那次，她痛得差点晕厥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模糊中，耳边终于传来大夫的轻声叮嘱“好了，手术结束，再躺一会儿吧，不要急着起来。”恍恍惚惚地看见大夫把从她身体里撕扯下来的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丢进了一个红色的塑料桶里。那是她和王强的第一个爱情结晶，就这样被自己狠心地杀掉了，心里突然莫名的一阵阵刺痛。那一刻，她有些后悔了。
更让她后悔的是，此后她再也没能怀孕，而且身体大不如从前。原来是倒头就能睡着，一觉到天亮，后来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好不容易睡着了，还会经常做恶梦。梦境里，时常会有一个血肉模糊的小孩凄惨地喊妈妈。每当深更半夜被这种可怕的声音惊醒时，张琴总是满头大汗，心惊肉跳。王强觉了她的异常，非要拉着她去医院。见实在瞒不住了，只好给王强说了实话。
原以为他会大雷霆，责怪她一意孤行，葬送了他们的亲骨肉。没想到他却一把搂住了张琴，心疼地连连安慰，还不停地自责，说都怪自己没本事，让媳妇跟着他受了罪。一向不迷信的他，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说没来得及出世的孩子因为魂魄无依，无法进入六道轮回，无奈之下，成为了游荡在虚空中的婴灵，因而产生无尽的怨气与恨意，会一直纠缠在妈妈的身边，用各种手段进行报复和惩罚。想要解除这种怨恨，让彼此得到解脱，除非去寺庙为他念经度，借助佛法的力量使他脱离苦海。度之时，阿弥陀佛听闻此事，会亲自前来接引于他，然后引领着一起去往西方极乐世界，再也不用在所谓的六道继续轮回。
张琴对佛法一无所知，只知道寺庙是神圣之所在，而佛家人从来不打诳语，所以顺从地跟着王强去了寺庙。为了表示他们的虔诚，还特意选择去了净土宗的祖庭。那是一座离省城十多公里的大寺院，据说创建于公元681年唐高宗永隆二年，距今已一千三百余年，因为坊间有很多神奇灵验的传说，所以香火非常之旺盛。
两人驱车大半个小时才找到了地方，远远地，只见高大巍峨的山门屹立在前方，整个寺庙看起来气势磅礴，庄严肃穆。沿着石阶，两人径直来到了大雄宝殿。张琴跪倒在佛堂前的蒲团上，情不自禁就泪流了满面。她一遍一遍地背诵着早就准备好的忏悔文，然后又依照度的程序回向给了那个孩子。为了更加稳妥，王强又特意求助庙里的主持，为婴灵做了一场隆重的法事。除了祈求菩萨赶快前来接引婴灵，张琴还默默地哀求众神灵能再赐给他们一个孩子。
神奇的是，从那以后，张琴的身体果真慢慢好转，夜晚再也没有做过此类恶梦。遗憾的是，另一个愿望却一直没有得以实现。
此时，陈小莲的一席话又点燃了张琴内心的希望。她心中窃喜，莫不是菩萨又显灵了，派来陈小莲帮助她。所以，才会分外地激动。
女人之间如果没有了戒备和隔阂，就恨不能和对方掏心掏肺。张琴把车停到商场的地下车库时，两人已经聊得不亦乐乎。张琴已经和陈小莲约好，有空了一定要去拜访一下那位神医。
陈小莲的心情也随之变得晴朗，连日来罩在头上的阴霾好像也在渐渐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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