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强能有如今的成绩,全拜当年一位姓蔡的老板所赐。
当初王强出来谋生时,在这位蔡老板门下效力。两年下来,可谓是尝遍了人情冷暖,看够了虚情假意。蔡老板为了让员工为自己卖命,有机会就给他们洗脑,说什么店是所有员工共同的店,每个人都要以店为家,希望大家携起手来,奋图强,争取创造更璀璨的辉煌。实际上,辉煌倒是辉煌了,跟员工没有半毛钱关系,该咋过还得咋过。拿不到早就承诺的奖金不说,反而会找各种无厘头的理由克扣工资。上班迟到一分钟罚五十元,加班一个小时却一分钱不给。为人狡诈先不说,伙食上也极尽节俭,早上不是稀饭馒头咸菜,就是锅盔辣子加馍,大家天天吃的是猪狗食,干的却是牛马活。
王强早就看透了老板的嘴脸,但一直没有勇气提出辞职。最终萌生另起山头想法的导火索,是缘于一次厨房的意外小事故。
那天,酒店接了一个大单,一位大孝子为老父亲举办八十岁寿宴,在店里订了三十桌招待亲朋好友。像这样的大型订单,对于只有十几个人的后厨来说,是个让人头疼的巨大挑战,即使每个人忙得团团转,前厅还是不断过来催单。
难得有这样的生意送上门,蔡老板急得上蹿下跳。偏偏忙中添乱,砧板阿宝剁骨头时不小心伤到了手,一时间,鲜血直流。厨房的刀具磨得十分锋利,一刀下去,即使手指不断,也会是血肉模糊。只听阿宝出了一声惨叫,痛得面容扭曲,跌坐在了地上。巧的是,此时蔡老板跑了进来催上菜,看见阿宝捂着手蹲在地上,一滴滴的鲜血透过指缝渗了出来,面前的地面都被染红了一片。他不问青红皂白,也不上前查看伤势,而是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他妈的,你个草包!平时磨磨叽叽也就算了,关键时候你给老子掉链子。坏了老子的生意,你担得起吗?狗日的,能干就干,不能干,马上给老子滚蛋!”
傻子都听出来了,老板之所以这么大的脾气,一是怕耽误了上菜,得罪了客人;二是想逃避责任,不愿意承担医药费。他知道负伤的阿宝肯定很长一段时间干不了活,就想利用这个机会把他赶走。
谁知他的骂声刚落,突然,“咣当”一声,传来炒锅摔落在灶台上的声音,只见杨二彪涨红着脸站了出来“老板,你这样说话是不是有点不近人情?谁不是人生父母养的,受了伤是不是应该先关心一下啊?”谁都知道,阿宝平时是杨二彪的小跟班,前一段时间他做割包皮手术时,阿宝一直鞍前马后地服侍。此时,欺负阿宝等于打了杨二彪的脸。
嘈杂的厨房里突然一片寂静,大家纷纷摞下手里的活,怒目直视着老板。平时积压在心里的怨气像火药筒子被点燃,似乎一触即爆,看阵势像是要集体罢工。老板的思想没有防备,一下子就愣在了原地,脸色也变成了猪肝。他没料到自己的跋扈竟然引起了众怒,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收场。外面还有几百号人在等着上菜呢,这个时候出了差错,那岂不是要砸了自己的招牌。他向厨师长王强投去求救的目光,希望他能出面化解这种尴尬的局面。
王强心里明白老板的意思,但他更清楚此时此刻的处境,不管是出于义气还是人道,他必须和手下永远站在一起。老板和打工人本来就是两个阶级,处在底层的人无论混得多风生水起,也不可能挤进上等人的圈子。所以,和自己人站在一条战线上才是最明智的选择,否则将会被两个圈子都排除在外,落成个孤家寡人。作为一名厨师长,要想在餐饮行当混出点名堂,有自己的选择权以及言权,一般都必须要有自己的厨师队伍。大型餐饮店的后厨假如要换人马,几乎都是一窝端,不可能只留下某一个人。所以,手底下如果有几个技术过硬的铁杆追随,即使从一家酒店辞职出来,无论去哪家酒店应聘,心里都会有底气。
王强故意不接老板递过来的眼色,先走过去查看了阿宝的伤情,然后沉着脸马上吩咐“建钢,你把手里的活停了,抓紧时间先带着阿宝到医院包扎,记得一定要打破伤风针,刀伤千万马虎不得。”马建钢应声扶着阿宝快跑出了厨房。
后厨为数不多的人一下子又少了两个,蔡老板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红,却不敢再轻举妄动,生怕惹毛了这帮家伙。他强压着心里的怒火,紧张地盯向王强,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王强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平视着他的眼睛,表情严肃地说“老板,出了这样的事,谁也不想看到。哪一个员工在家都是爹妈的心头肉,特别是小阿宝,才刚刚满十八岁,不能因为受伤,咱就不管他了。如果你硬要赶他走,那我们就都不干了,你赶快另请高明吧。”
“是啊,我们都不干了!”三锅王魁把手里的炒瓢“咣当”一声丢到了一边。
水台的王龙也脸红脖子粗地吼了一嗓子“把我们的工资给结了,我们马上就走!”
其他岗位的人也聚拢过来,你一句我一句纷纷响应。
老板的头上渐渐渗出一层细汗,大脑仿佛一片空白,半天放不出一个屁,他错愕地环视了一圈,似乎不认识了眼前的这些面孔。四周一片死寂,空气就象凝结了一般。
突然间,他打了个激灵,意识好像又回到了他的身上。老板毕竟是老板,他立刻警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飞快地调整了自己的情绪,胖脸上即刻堆起了笑容,走到王强的面前,拍了拍王强的胳膊,充满十二分的诚意说“凡事不要太当真嘛,兄弟。我刚才是太着急了,阿宝的年龄和我儿子一样大,他受了伤,我怎么能不心疼呢?我是又气又急才说了些气话啊!”说着,又环顾了一圈,柔声安抚道,“你们放心,我肯定不会赶他走,我是看他年龄小,吓唬吓唬,让他以后长点心,怎么会真的那么做呢,我也不是那样的人啊!不但不让走,还会算他工伤呢,该休息休息,该补偿补偿,你们看可以吧?”说着,又向众人抱了抱拳,“大家没意见的话,就先干活吧!不管对我有啥意见,下来都可以跟我提嘛。”看起来既真诚又友善。
王强在餐饮圈混了多年,行业内的规矩一清二楚。虽然刚才赌气说甩手不干了,但也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绝,不管心里怎么打算,今天的场子也必须先应付下来,否则被传出去,无论对哪一方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他心里也知道,这场风波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风轻云淡地过去了,实际上彼此之间的梁子已经结下了。以老板那小肚鸡肠,百分之一千会秋后算帐。
反正迟早也会撕破脸皮,那不如来点实际的,为大家谋取一点该得的利益。于是,王强的表情不变,依然板着脸说“老板,你刚才也看到了,我们每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苦点累点对于我们这些下苦人其实都无所谓,但今天的工作量,确实是太大了,远远出了我们的劳动量。要是不想耽误给客人上菜,你看能不能再给我们加几个人手?”
老板没想到王强会给自己来这一手,一下子又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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