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狱卒自然也知台狱在世人眼中的可怕,带回一个这样不吉的消息,他也不愿多停留,只丢下一句“行了,你找我办的事我已经办完了,你好自为之吧。”便快步离开了。
卫菽晚怔然的握着那铁棂子,良久没有任何反应,冰凉的触感由掌心传入身体,她却迟迟不肯将手放下。
卫菽瑶在旁看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问“三姐姐,你为什么这样恐慌,二叔父进了台狱难道就出不来了?”
意乱之下,卫菽晚也辨别不出卫菽瑶是真心不懂,还是故意说风凉话,只默默将手收了回来,在广袖下紧握成拳。
指甲掐得皮肉生疼,她却越握越紧,两行泪珠子扑簌落下。
卫菽晚只觉腿脚软,便顺应那感觉慢慢软下了身子,颓然地坐在地上,将头埋在膝上。一路挣扎间早已松脱的头垂落下来,遮挡住忽明忽暗有些刺目的昏黄光线。
此时的卫菽晚不敢想父亲在台狱会遭遇什么,她只想着有什么法子可以救卫家。
她强使自己镇定下来,仔细理清目前的乱局,意图找出可以着手破局的方向。
盛公既已知晓了此事,以盛卫两府的交情,想必会为此事走动。可盛公毕竟已不在朝中,且他的德高望重正是因着从不徇私情,指望盛公为了卫家求情,这近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更何况如今卫菽晚还知晓了太子朱昊乾对盛家的亲重,有一部分原因是来自对盛云的爱慕。那么这种时候朱昊乾不对卫家落井下石已经很难得了,又怎么可能帮着盛公去向圣上说情?
故而卫菽晚不敢将所有期冀都放到盛公一人身上,她还得再想想其它法子……
厉卿臣。
这是从卫家出事起,卫菽晚脑中便不自觉蹦出来的人名,所以在最后时刻,她才会留给紫俏一句“我等你”。
她想让紫俏去小谯川王府求救,可是以何样的说辞说动厉卿臣出手,她还没有细想。
算起来,厉卿臣已救过她三回。第一回是她被宋子忱设陷落入池塘时。第二回是她进宫参加贵妃的赏梅宴,被人推下奇秀山时。第三回是她在雁荡山遇到山匪,被抓到十八连环寨时。
而且她也曾在厉卿臣中箭之时收留过他,也算救了他一回。
细数起这些过往恩情,卫菽晚心头的无望感似乎得到了缓解,厉卿臣这回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吧?
可是很快那种不安又袭上心头。相互搭救过对方的性命,这关系听似过硬,可细想之下,似乎也不尽然。
厉卿臣第一回救她,是怕她死在池塘里引来官府的人,从而泄漏了池底的私囤的那些兵器。
第二回救她,是因为她和云安郡主一齐坠崖落入水中,很难说自己被救不是因为厉卿臣救云安郡主时的捎带。
至于第三回救她,其实可能出于他的一点愧疚之心,因为他的失约令她遇险,所以他不想作壁上观。
所以他们的交情大抵只停留在“顺手一救”的那种地步,真若让厉卿臣冒着惹怒圣上的危险为整个卫家说情,就有些痴心妄想了。
这样一想,卫菽晚的心复又沉下,仿佛被冰凉的水漫过一般,无法呼吸。
……
这间牢房里只关着卫菽晚和卫菽瑶两个人,且临近的牢房都是空的,夜越深,卫菽瑶就越害怕,可回头看看卫菽晚,卫菽晚根本没有想理她的意思。
卫菽瑶双手抱着自己,目光惊恐的打着着四周,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来,挨着卫菽晚身边坐下。
“三姐姐,咱们说会话吧。”
卫菽晚至今想不出个出路,正心烦着,抬头瞥了一眼身旁的卫菽瑶“你不恨我将你大哥送进牢房了?”
一提这事,卫菽瑶自然还是恨的,可想想自己现下的处境,又觉得还是暂时一条心的好,于是强自将那恨意压下,语调出奇的懂事乖巧
“别说我大哥了,如今整个卫家都进了牢房,三姐姐咱们还是快想想办法,怎么才能出去吧。”
卫菽晚淡淡叹了一声气“能有什么办法。”
“盛公会救咱们的吧?他天亮会不会进宫面圣为咱们卫家求情?”
卫菽晚无奈地轻笑一声,道“你们才来盛京不久,不知两年前盛家生过的事。当时盛公的亲侄子因杀妻案被下狱,主审的官员主动想卖圣公个面子,将死刑改为流放,可圣公却对他说了一句话,令得亲侄子被判为腰斩。”
“盛公说了什么?”
“盛公说‘妻可杀,则证此人心中已无戚谊。既无戚谊,他与老夫便只是陌路’。”
卫菽晚顿了顿,转头看向卫菽瑶“因为关乎人命,盛公连亲侄子也不会救。此次我父亲之过,累及数十百姓,你觉得盛公会循私情而出手相救吗?”
听了这话,卫菽瑶的心凉了一截,不过还是不服气“皇上都没判定是二叔父的罪过呢,只是收监待审,你这当女儿的如何先给定罪了?”
“我没有说此事是父亲有意为之。只是父亲既领了都建的差事,即便是有人作恶陷害,他未能及时现防范,亦有失职之过。”
这话说着残忍,实则卫菽晚私心里却满是愧意。她想到守在卫家门前看戏的云安郡主,便猜测大坝溃堤一事不排除靖王府设计陷害的可能,若真如此,那便是自己给父亲和整个卫家招来的祸。
上辈子她自己活得可怜,这辈子好容易决心反抗了,却又带累了满门……
一钩残月渐渐攀升至中天,可牢里的卫菽晚并分不清时辰,就这么颓然地倚墙坐着,又冷又困,可偏偏却难以入睡。有时稍一磕睡,眼前便闪现她幻想出来的炼狱模样,父亲被绑在那里,有人执鞭,有人拿着烙铁。她骤然惊醒,方现只是噩梦一场,而身上已被吓出一身冷汗。
比起她来,卫菽瑶就有些没心没肺了,起先还害怕,后来挨在卫菽晚身边慢慢就不怕了,很快便倚着卫菽晚睡着。
之所以能如此心大,是因为卫菽瑶突然想通了一个关窍就算二叔父犯下了不赦之罪,可他又不是自己的亲二叔,到审理之时她只消咬死了这一点,便可将二房一家子与他们卫家彻底分离开来!连坐连的是有血缘关系的人,断没有连养母一家也连累的道理。
两姐妹靠在一起,却是各有各的梦境,就这么浑浑噩噩的将这个难挨的夜晚熬过去了。
当外间的第一缕晨光透过风窗照入狱中时,卫菽晚便睁开了双眼,她看到那束光仿佛看到了希望一般,她算着紫俏应当快来了。
尽管昨夜她忐忑了许久,觉得即便自己向小谯川王府求助,厉卿臣也未必会出手相助,但她还是决心试一试。
这种境地,哪怕是一线生机她也不可能放过。
正想着这些时,卫菽晚就听到有脚步声往这边来,她立时警觉地抓着铁棂子勾头往外看去,当那个身影从一片昏暗中显现出来时,她的心也跟着雀跃起来。
“紫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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