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季年嘴角快要撇在地上,崔氏也不不忍直视,别开头闷声用饭。
孟夷光垂下头忍笑,他就有这般本领,从不在意旁人脸色,我行我素依着本心行事。
案桌上气氛诡异,除了裴临川坦坦荡荡,其余三人皆心不在焉。饭后漱完口,他拿起风帽披在孟夷光身上,将帽子戴齐整,转身对着孟季年与崔氏叉手一礼,又携着她的手道:“我陪你去廊下走动一会,消消食。”
这样的事每次住进客栈后都会发生,孟夷光经过了一段时日的历练,还是神情讪讪,尴尬的道:“阿爹阿娘你们早些歇息,我走动一会也回院子歇息。”
孟季年当做没看见,对她挥挥手,“去吧去吧。”
崔氏虽知孟夷光稳重,还是不放心的叮嘱道:“外面天寒,早些回屋子去,当心着凉。”
孟夷光笑着一一应下,与裴临川走出屋,寒意扑面而来,原本下着的小雪变成了小雨夹雪。
她忍不住偏头看向裴临川,他侧脸在氤氲的灯光下,如玉般温润光泽,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垂头看了过来,原本面无表情的脸溢出一丝笑意,轻声问道:“冷了?”
“不冷。”孟夷光转开视线,抿嘴笑道:“雪真小了。”
“不过些许入门伎俩。”裴临川牵着她的手,沿着抄手游廊慢慢散步,得意的道:“我还会许多本事。”
孟夷光见他骄傲的模样,又笑了起来,除却一身的本事,气人的本领尤为厉害。
孟季年尚会生气,崔氏已完全妥协,见到他对她毫无保留的好,对他的所作所为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垂花门口响起了脚步声,他们抬眼看去,一个高大的男子披着大氅走进来,见到他们顿住脚,怔楞片刻才上前,叉手施礼笑着道:“原来真是九娘子,这位可是国师大人?上次在青州茶楼曾匆匆见过一面,不知国师可曾记得我?”
孟夷光讶然,贺琮怎么会在这里?她曲膝还了一礼,裴临川站住不动,冷声道:“我记得你,你曾打过我一掌。”
贺琮又愣了楞,他曾听说国师清冷不近人情,没曾想说话却是这般直接。
可他与孟夷光不是合离了么?前面闹出那么大的动静,现在又怎么走在了一起?
他按耐住心中的百思不解,揉了揉肩膀苦笑道:“上次是我唐突,见到你挟持九娘子,以为你是歹人,情急之下才动了手。不过你的随从也还了我一掌,肩胛骨现在还不时隐隐作痛。”
裴临川的手动了动,孟夷光忙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他垂头看了她一眼,手微微用力回握了下,又面无表情站在那里。
孟夷光歉意的笑了笑,问道:“你也去庐州?”
“年底前走一圈,各家铺子查账,这家客栈,”贺琮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下巴,笑道:“真是巧,也是贺家所开,我听掌柜说客栈被人去全部包下,随口问了问,估摸着是你们,便上前来打声招呼,不知小店可有招呼不周之处?”
贺家的产业还真是遍布各地,孟夷光心下感叹,笑道:“多谢七郎关心,掌柜伙计们热情周到,我们住得很好。”
贺琮眼神从他们紧紧握着的手上掠过,顿了下叉手施礼道:“那我就不多打扰,先行告退,后会有期。”
孟夷光微笑着曲膝施礼,贺琮只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裴临川静默半晌,又抬腿慢慢向前走,静静的道:“他心悦你。”
孟夷光吓了一跳,回想起先前崔老太爷说过的话,难不成裴临川还能洞察人心?又想到他对陆洵的不客气,侧头瞪着他,“瞎说八道,你可不要胡来又要揍人啊。”
“不会。”裴临川见她似乎不解,又继续说道:“我不会揍他,他还算坦荡知趣。”
孟夷光这才松了口气,虽然弄清楚贺琮究竟是何想法,可他与陆洵却不同,陆洵性情好,两人又是亲戚,虽然察觉到裴临川的不客气,却没有多做他想。
贺琮是贺家这一辈最为出色的子弟,见多识广又心思深沉,裴临川要是如对陆洵那般直接揍人,只怕他会不顾一切报仇,闹起来难以收场。
现在最主要的是对付太子一系,还有他那神仙一样的先生,不能再横生枝节。
裴临川突然停下脚步,脸上是少有的焦灼不安,喉结微动,似乎是难以启齿,又忐忑又期待,先前的自信全无,颤声道:“他很厉害,你会不会离我而去?”
孟夷光诧然,见他如此仓皇失措,笑意瞬间化作了心疼,环顾四周,院子里只余他们两人,回廊幽深静谧,她想了想,低低说道:“我以前的世界,每个人都很忙碌,忙着。。。。。。”
她斟酌片刻,换上了他能听懂的词语,“当差,赚银子,有些人是为了养家,有些人是为了自己过得更好。
车马很快,所有的一切都很快,大家都为了生活疲于奔命,大多数人都住一个个小匣子般的房子里,彼此离得很近,却互不相识。”
“人与人之间仿佛隔着山海,爱有所保留,恨也有所保留。”她抬眼看着他,眼睫颤动,大眼睛雾蒙蒙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