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谢朝云却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指了指案上燃着的红烛,挑眉道:“我还以为,你会先问我这个。”
谢迟看了眼那红烛,听着外边的喧闹声,想着方才太医提的那句“冲喜”,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是生怕我不同你算账?”
“我知你不信鬼神也不信这些,但你看,她嫁过来你就醒了,岂非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谢朝云不慌不忙地在一旁坐了,慢悠悠地笑道。
“据太医说,三日前我有苏醒的征兆,已经有七八分把握能够好起来,而后你才进宫去求了这个所谓冲喜的婚事。”谢迟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你倒是说说,为何要这么做?”
谢朝云并没指望自己能瞒天过海,但也没料到谢迟竟然这么快就弄清楚,撑着额道:“兄长如今年纪不小,也到了娶妻生子的时候,不是吗?”
谢迟对这个妹妹向来疼爱得很,哪怕知道她有手腕有心机,却仍旧将她当成少时那个小姑娘百般呵护,却不料竟然被摆了这么一道。
他只觉着不可理喻,气笑了:“所以你就趁着我昏迷不醒,强定下这门亲事?”
谢朝云同他对视了眼,清清楚楚地看明白了他的不耐,想了想,忽而调转话头道:“兄长此次遇刺,诚然是有奸人所害,但你也不是一无所知不是吗?明知道有人图谋不轨,却不惜以自身为诱饵,百密一疏,方才有了这些日子的煎熬……”
这些年来,谢迟是一个对旁人心狠,对自己也心狠的人。
从发配西境开始,他就将自己当成了一把钝刀,狠狠地磋磨,就像是个亡命之徒一样,数次置之死地而后生,才走到了今日的地位。
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好运气也并不总是眷顾他的,一点偏差便险些要了命。
谢朝云那日从慈济寺回到家中,将平安符悬在床帐上,说来也巧,谢迟傍晚便有了苏醒的征兆。
这其中未必有什么关联,但她还是选择信了。
及至晚间,她一直在查的事情有了些眉目,知晓这次是谢迟“玩脱了”后,整整一宿都没能睡着,第二日一早便进宫去以“冲喜”的名义求了这门亲事。
谢迟并未否认她这说法,只是反问道:“你说这些,同这门亲事又有什么干系?”
“我知道你不怎么在乎自己的死活,但今后你就是有夫人的人了,将来还会有儿女……”谢朝云站起身来,看向谢迟,“今后行事,还是谨慎些为好。”
这还是兄妹二人头回这么针锋相对,谢迟冷笑了声:“你以为我会在乎这些?朝云,你何时变得这样幼稚了?”
“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谢朝云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兄长这么说,未免言之过早。”
没等谢迟开口,她便自顾自地出了门,吩咐道:“夫人不多时便到,都给我伺候好了。”
院中的小厮丫鬟齐齐应声。
谢迟听着外间的动静,只觉着头疼,他抬手按了按穴道,这才想起来谢朝云还未同他讲如今的战况。若是旁人敢这般,他早就翻脸了,可偏偏这是他唯一的亲人,只能将心中的戾气强压了下来。
正院这边,众人怕惊扰了谢迟,说话做事都是轻悄悄的,可前院却热闹极了。
虽方才与兄长争吵过,但眼见着他转危为安,谢朝云脸上的笑终于多了些真心,得知迎亲队伍到了之后,眼角眉梢尽是笑意,亲自迎了出去。
盖头遮在眼前,傅瑶什么都看不清,扶着银朱的手下轿之后,不自觉地攥紧了些。
周遭的乐声与喧闹声不绝于耳,她紧张极了,听着银朱的笑声提醒上台阶跨过门槛,进了谢府。
这天地自然是拜不成的,一应的礼仪也都简化了许多,但饶是如此,傅瑶仍旧觉着有些疲倦,也很饿。
“要到正院了。”谢朝云见她肩背垮了些,含笑提醒道,“我已经让人备好了各式点心,又或者,你想吃些汤面吗?”
傅瑶下意识地挺直了背,又轻轻地摇了摇头。
谢朝云凑近了些,扶过她另一只手。
傅瑶的身量算不得高,手也偏小些,摸起来软软的,柔弱无骨似的,肤若凝脂,指尖涂了鲜红的蔻丹,煞是好看。
谢朝云轻轻地捏了捏,又笑道:“同你讲个好消息,他醒了。”
read_x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