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小姨说过几嘴他娘的事儿,多半是取笑他娘神神叨叨,说什么每晚睡觉前都要用箱笼桌子堵住大门,请鬼火道士画符贴满墙壁,去哪都领着戚隐,戚隐就是那时候跟着他娘东奔西跑四处做工晒黑的。
“新来的?”门口忽然转进一个人来,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淡青色道袍,头发乱得像蓬草,黝黑脸膛,脸上一条刀疤,从左眉横过鼻梁向右脸蜿蜒,这一斩若是再深一些,他整个脑壳便会碎成两半。
宿在菜园子的,想也知道就是那个戒律长老叶清明师叔。戚隐正要行礼,清明伸手一挡,道:“别朝我行礼。我实话说了吧,前几日无方山刚给我发了封请柬挖我过去讲学,要不是你们掌门在我门口自挂东南枝要死要活,我早拍拍屁股走人了。”他揣着袖子在戚隐对面坐下来,“所以,等你们掌门升天,我立马去无方山。我没兴趣知道你们是谁,你们也别喊我师叔,当我是一路过的就成。”
戚隐:“……”
他说完,转脸又朝扶岚道:“白脸小子,给我也做一份,你就当孝敬老人了。”
扶岚乖乖应了,转身出去又拔了一颗大白菜回来。
叶清明拔了一根草逗黑猫,“你们两个小子,是被骗上来的吧?好好的凡人不做,干嘛想要修道?”
“呃,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斩妖除魔,持剑卫道。”戚隐挠挠头,心虚地眼神发飘。
叶清明笑了一声,道:“免了吧,凤还山之前出师弟子十人,当了江湖骗子坑蒙拐骗的五人,回家经商种地的三人,沦落街头乞讨为生的一人。”
“还有一人呢?”
“在斩妖除魔的时候被妖魔吃了。”
戚隐:“……”
叶清明抓起戚隐的手臂,从肩膀开始揉捏,一溜摸到手指骨。戚隐吓了一大跳,心想这劳什子师叔莫非也是断袖?想要挣出手来,奈何这家伙力气极大,他的手指掐着戚隐的骨头,痛得戚隐龇牙咧嘴。
叶清明摸了半天,摇摇头,道:“根骨平庸,经脉狭窄,就你这样,修道可能要修个百八来年才能小有所成。不过,也得你能熬到那个岁数才行。”
戚隐揉着手臂,郁闷道:“您刚刚是在摸骨?”
叶清明点头。
“平庸就平庸呗,修着玩玩,要是真不行,我就招摇撞骗去。”戚隐淡淡地说着。
本来就没抱多大希望,想着有个屋顶遮风挡雨他就知足了。想来果然是天爷不作美,他那个狗剑仙老爹据说是无方山百年难得一见的剑道天才,五岁熟读经文七岁精通符箓十岁御剑飞天,看来那个狗剑仙的天赋半点儿也没传给他嘛。
叶清明探过脑袋看扶岚的锅,一皱眉,道:“你煮米糊糊干什么?我们这儿又没有小孩儿。”
扶岚把糊糊盛到碗里,道:“有的,小隐。”
“小隐是谁?”
戚隐扶着额举手,“我。”
叶清明一脸稀奇,道:“你这小孩儿真壮嘿!”
吃完早饭要去山顶向师父请安,这叫晨昏定省,每天早晚都得去一趟。戚隐估计其他师兄弟都当耳旁风,毕竟没见谁跑来向清明请安。不过他们刚来,还是守守规矩的好。
他们到的时候那胖子还没醒,在门口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才让他们进去。清式依旧端坐在藤椅上,满脸白肉,双颊一点红,像庙里的大肚佛。他照例喝了口茶,从椅背上撅一截藤片剔牙,椅背那块儿地方快让他撅秃了。
三个长得一模一样的道童站在他边上伺候,捧巾栉的捧巾栉,端茶碗的端茶碗,长得唇红齿白,像丧仪里的纸糊娃娃。戚隐觉得这三人儿怪怪的,不免多看了几眼。上回来看只有两个,他还以为是双胞胎,没想到是三胞胎。
扶岚和戚隐两人请了安,清式笑呵呵地道:“有心了,有心了。你们那帮师兄弟姐妹快三年没来请过安,”说着叹了口气,“孩子大了不由娘啊。”
戚隐默默地想,师父,您是男的。
云知打偏门进来,手里抱着一根扫帚一根钉耙,分别发给戚隐和扶岚。戚隐拿着扫帚一脸懵,这是让他去扫地让扶岚去耙菜园?
“你们两日后便要随师兄弟一块儿上课了,这是你们御剑课的工具。”清式道。
“呃,那个……”戚隐满心疑惑,问道,“御剑不是该用剑么?怎么用这玩意儿?”
“小徒儿此言差矣,”清式正襟危坐,忽然显出平日不常有的严肃来,“剑之一道,在于修剑心,得剑意。若得剑心剑意,则一草一木一砖一石皆可为剑,何必拘泥于三尺凡铁?”
真的不是因为没钱买剑么?戚隐狐疑。
戚隐踌躇了一阵,又问:“师父,御剑术多久才能学会?清明师叔说我根骨不怎么好,会不会要练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