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披着外衣的妇女在救护车那处等候上车,朝方明曦这边看了许久,最终走了过来。
“我想跟她说两句话,我是她妈妈的朋友……”妇女对阻拦的人员道。
方明曦站着没动,她走到方明曦面前,头发上沾染不少灰,四十多的年纪,逃过一劫,看着刹那又似老了些。
“你是落霞的女儿吧?我们一起干活的时候她跟我说过你很多次……”妇女眼圈泛红,触及担架上的遗体,不忍看,迅速移开,“店里太忙,她说去拿拖把很久没回来,平时两下子就好,太忙大家都没注意……如果我知道后来会发生这种事,我一定会去叫她上来……”
妇女捂着嘴哭,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而方明曦一动不动,没说半个字,像座石化的雕像。
。
遗体是金落霞这一点确定。
责任追究等后续程序暂时按下不表,当务之急是遗体处理。警察方面给予帮助,帮忙联系了市医院,借用太平间暂时停放一晚,天亮后联系了殡仪馆,派人把尸体运走。
肖砚接到电话赶到殡仪馆时,方明曦蹲在会计办公室前的坪地上。
她在医院待了一整晚,坐在走廊的长凳上,通宵没有阖眼,七点钟不到便跟着赶来的殡仪馆员工离开。
眼里全是血丝,她颓然没有半点精神气,和这位于城郊殡仪馆周围的一片丛木一样死气沉沉。
肖砚朝她靠近,方明曦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他,眼里没有半点光彩。
“梁叔出差了,电话打不通,我打了一晚都没人接。”她声音沙哑,“刘姐答应借两千块钱给我,让我一会儿过去拿。”
她喉咙哽咽,面上有几秒的停顿,看得出很努力地在将翻涌的东西压下去。
“最便宜的墓地一万二,加上火化,骨灰盒,遗像,殡仪车……全部费用要一万五。我自己有六千,还是不够。”
“遗体已经烧毁,冰棺不能放太久。”她低下头,脸朝向地面,闭眼掩饰眼眶湿润,“……能不能借点钱给我。”
她的头发从两侧垂落,肖砚看着她的发顶,喉咙忽然有点堵。
风飒飒吹响冬日枝桠上的暗沉枝叶,坪地上停着几辆空置的殡仪车,不远处的火化区,有等候尸体火化的家属在小路径旁烧纸质冥具,袅袅白烟飘摇升空,隔着距离,空气里仿佛也能闻到凄清的烟尘味。
几十个小时前,她站在路边等他,对他笑得难得明媚,浑身洋溢着喜气告诉他“我拿到奖学金了”。那个时候即使不说也能察觉到,她对未来和明天,开始充满期待。
不过转眼,她蹲在殡仪馆的坪地前,双肩被噩运和重担压塌。
肖砚想起不久前他才跟方明曦说,向别人求助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可是当她真的以这幅姿态,手足无措请求他帮助的时候,他忽然宁可她昂起头颅死守倔强,永远都是不必向现实低头的样子。
“你站起来。”肖砚看着她,“站起来,我陪你去缴费。”
方明曦抬手捂住脸,缓了缓,深吸一口气慢慢站起身。
通宵没有休息也滴水未进,她头晕晃了晃,肖砚伸手扶住她。
“谢谢。”她没什么力气,轻声道。
肖砚拉住她没让她走,眉头深锁,“你昨晚没休息?”
她不想说话,摇头。
肖砚凝眸睇她,半晌拉住她手腕,“你跟我来。”
……
寸头被肖砚一通电话从基地叫出来,买了五六样早餐,有粥有肉有馒头还有炸物,火急火燎送到殡仪馆。
肖砚到会计室确定一应事宜和流程,缴完费让寸头跟工作人员去墓园挑墓地位置。
方明曦在会计室旁的休息间吃早餐。
肖砚进门,把发票递给她。她面前的早餐没动多少,手里拿着个馒头,从他出去到回来,吃了半天只缺了一小块。
“……谢谢。”方明曦接过发票,装进口袋,“下个学期结束前,我会尽快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