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夕不是第一次进他书房,却第一次认真打量,他书房和他房间一样,陈设简单,放眼望去,便只有一张书桌,一张圈椅,和一个黄花梨木的书柜。桌案上摆放着几本书,有兵法、诗集、地方志和几张舆图,不像宋朝夕,她在扬州时也有自己的书房,只可惜里面除了医书便只有在书肆买的话本。
男人的书房可真没意思。
容璟沉默片刻,俩人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下午的事,容璟拿起桌上的舆图看了片刻,见她没有离开的意思,便放下舆图,“有什么想看的书,自己拿。”
“有话本吗?”
他沉默片刻,“若你喜欢,我明日让人买一些过来。”
宋朝夕点点头,翻了翻桌案上的书,百无聊赖地看着,只一会功夫她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容璟忍不住侧目,烛光下,她睫毛轻轻颤动,侧脸的剪影尤为动人,她做别的事都做得很好,唯独耐心不足,钓鱼如此,读书亦然,不过是读本书而已,两条细长的小腿来回晃动,脚不是勾起就是踮在地上。
容璟忍不住摇头,“你怎这般没耐性?”
宋朝夕还觉得委屈呢,叫她看这么枯燥的诗词集,她有耐性才怪呢,其实这诗词集写的不错,或是写征战沙场时的豪壮,或写战场上所见所闻,还有一篇以和孩童一问一答的形式,从孩子的视角写出了黍离之悲,可以说,这个诗词集里所有诗词都言之有物,难得的是诗人自始至终都很客观,不像一些文人写的酸诗,酸溜溜辣叽叽的,感情抒发了一大堆,实则就是在穷抱怨。
宋朝夕晃荡着小腿,懒懒翻了书页,容璟手紧紧捏着舆图,半晌才道:“若你不喜欢,看不进去,便换一本吧。”
宋朝夕觉得他很奇怪,她才看一半,干嘛要换啊?再说看地方志也很没意思,毕竟容璟这的地方志太一板一眼的,都是名人、艺文、户籍相关的,她看得更没趣,还不如看诗词呢。
“将就看着吧。”
容璟视线定在舆图上的一处,已经很久没有挪动过了,“你不喜诗词?”
宋朝夕本身便不喜学习,原先还读一些诗,后来她喜欢的诗人人品不行,渐渐的她便不喜欢诗集了,“方若陵您知道吗?”
这位是本朝著名的诗人,其诗集的手抄本在书肆里卖的很火,就连皇上也会读他的诗。
宋朝夕趴在书桌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睛湿漉漉的,“他写过一篇感慨落魄妓女身世悲惨的诗您还记得吧?那诗写的真好,为身世悲惨的女子鸣不平,看得我热泪盈眶。”
容璟放下舆图,“所以了?”
宋朝夕轻笑,“他本人以打妓女为乐,府中亦圈养不少妓女供他发泄,若他玩腻了,就把人给撵出府,连盘缠都不给,那些妓女出去后往往过得悲惨,他呢,就写点酸诗歌颂,回头就去买了十个瘦马带回家赏三寸金莲去了,自那以后我便知道,诗里的情感也是能装出来的,有些诗人不过是入戏太深罢了。从这以后,我深深怀疑我感动得近乎流泪的诗集,就是诗人如厕时写出来的。”
容璟失笑,他第一次听到如此理由,方若陵好色一事并不是秘密了,不过他的诗写得好也是事实,“江南是烟柳繁华之地,文人难免风流一些。”
宋朝夕扭过头看他一眼,容璟总觉得她说不出好话来,以她的胡搅蛮缠,说出的惊人之语定然叫他头疼不已。他先一步沉声道:“我是武将。”
宋朝夕眨眨眼,年纪大的男人是不是都这么敏感?她又没说什么。
容璟看了一会舆图,效率就不提了,过了许久他察觉到屋中过于安静,便抬头看她,宋朝夕不知何时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摇曳的珠光落在她脸上,衬得她本就盛极的容貌更有种惊心动魄的美,这种美让人觊觎,亦让人觉得危险,他抽出她手中的诗集放下,懒腰将她抱起。
她实在很轻,许久前抱她摘桃子时他便已经察觉了,总觉得她这样纤细的身子他一只手就能捏碎。
容璟抱着她下楼,青竹挑着灯笼走过来,见多了这般情景,她已经没有从前那般惊讶了。
“国公爷,我来吧?”
“无妨。”容璟踢开扇门把她抱进去放在床上,俯身的瞬间却忽而被她勾了脖子,容璟不设防低头便对上一双戏谑的眼,他的唇有意无意掠过她的发,眼中闪过些许暖意。
宋朝夕将他拉近,趴在他耳边低语:“国公爷,你今日惹我生气,你说我该怎么罚你?”
第56章
容璟伸出手指让她咬,她便一口咬上去,因刚睡醒,眼睛还有些迷糊。他知道她不爱生气,有些事本可以不放在心上,但是听到了未必毫无感觉。本朝人对于逝者向来极其尊重,生者不能妄议逝者,更何况那人是容恒的母亲,容恒已经成家立业,作为国公府的世子爷他需要体面。容璟跟这个做父亲的不便多言,说多了倒显得冷血。
但他其实不愿她受委屈,很多事并非她想的那般。
宋朝夕不客气,咬在他手指上,削葱一样的指尖勾着他的革带,将他拉近自己。
他唇角摩挲她的耳垂,二人呼吸交缠,宋朝夕叹息一声,“你惹我生气,你都不哄我。”
容璟心又软了些许,他抚着她柔软的发,声音清明:“朝夕,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般,过去的事我不愿再提。不要胡思乱想,你如今是国公府的女主子,若是不喜欢某个下人,直接叫人打发了便是,倒也不必让自己不痛快,你且记住,你嫁给我,是不必受任何委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