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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不简单的安大师,失血过多,虽然被自家大狼背出阴雾,又把胳膊给包扎成了大肉粽子,到底还是半昏半醒地被背在背上,奔下山去,遗憾地没能看到祭台上鸡飞狗跳的一幕大戏。
半山腰上,只知道山头上越氏炸窝,并不清楚具体情况的董则和老蒋截住两人,想给满头汗湿的程朗换手。程朗摇摇头,一声不吭地背着自家文师,如野鹿般在积雪的山间灵活纵跃,飞快地向山下奔去。
程尘迷迷糊糊地趴在有点颠簸的温暖座驾上,不满地撅撅嘴,心里有一曲很想哼,就是没力气: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马儿哎,你慢点跑慢点跑……
咦?好像是两首歌?不管了,好想睡……
一到山脚下,脸色白得快和雪一样的安大师,就恢复了镇国文师应有大排场。早就等候的救护车和护卫,紧急将大师送往最近的军方医院急救,这可是镇国的大师啊!掉根毛都要有人负责的。可这越氏族内祭祀闹出这么大动静来,也不好深究,这锅到底谁背啊?!
程朗紧紧跟随着他的少年,握着他冰冷发颤的手,一刻也不敢放开,完全无视周围人诸如蒋某某之类,急切心焦的问话。
只应了一句:“他失血过多,身上只有手臂上的割裂伤。”而后闭口不言,绿色的眼眸阴沉沉的,仿佛凝固了黑色的光线,变作墨绿的死水一潭。
“快,快!紧急输血,A型。重复交叉配血,立即做比容、血小板计数……”
“先处理伤口,护士,清创!伤口这么长,要缝合……”
乱糟糟一片中,程尘晕乎乎地醒了片刻,他用力撑开眼皮,挣扎着对阿郎说:“简单,简,处理下伤口,不缝。带着灵,灵书,立即去,去离州凡楼,你为我抚灵愈伤……”
话没说完,大师又晕了。
程朗力排一切争议,死盯着主治医生为大师简单地清洗处理了伤口,贴上暂时性的封口药物凝胶和纱布,只身小心翼翼地抱起单薄的少年。
“回离州,去凡楼,立刻!”他沉着脸,快步奔出,手却托得再稳不过。
第88章藕
飞机、汽车、一路奔行,程朗除了他的程尘和归途,什么都不放在眼中,几乎可以称得上“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幸好身边跟着一串专业扫尾人员,才没被这一路飞奔带起的“烟尘”搞得焦头烂额。
程柔不在凡楼,镇国大师的名号压下来,又有各种大盖帽证件示威,庄子的管家冷汗淋漓,忙不迭地打开大门,免得给罩上顶破坏国家安全大计的罪名。回头就悄悄给女主子通报去了,反正也是她儿子安大师的事。
凡楼静静矗立,夕阳从背面照来,映得楼宇裹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一池残荷在晚风中微微摇曳,秋意已浓,莲藕正肥。
程朗把昏睡的少年轻轻放在二楼的卧榻之上,让两位保镖看好大师与灵书,自己脱下衣裳,露出一身结实的腱子肉,仅穿一条长裤,飞奔下楼。
在让人心焦的漫长归途中,他已经仔仔细细地再三品味阅读了程尘的《哪吒闹海》,想起越氏往日种种的傲慢、逼迫,今日亲眼所见的割血断亲,对这灵书中满纸鲜血淋漓的桀骜、悲愤,以及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向往自由的抗争简直感同身受,痛在已身。
如果不是因为那双即使疲惫,即便受伤仍是清澈透亮带着笑意的眼,不想让这眼中染上污秽的血,山阴越!让他的程尘备受伤害至今昏迷不醒的山阴越,满门都该……阴沉的绿眸仿佛凝聚了骤雨飓风前的黑暗。
他说:生恩已报,恩断义绝,我与越氏从此两不相干,再无瓜葛!
他不会希望见到满目的血。
程朗的神色渐渐和缓,压抑住一腔的噬血欲望,望向池塘,那里才是今日的希望,目下的重中之重。
程尘的灵书里非常详细地写了,哪吒的师父太乙真人,以他出生时灵性所感的【碧藕为骨,荷叶为衣,念动起死回生真言】,哪吒这才复全精血,补完灵性,遂得以重生。
这一池见证程尘出生的荷塘藕,就是程尘的希望。
他深吸一口气,毫不迟疑地跳下池塘,潜入水底。
池水冰冷,池底淤泥浊浊,莲藕深深埋在泥下,根本看不清大小长短。程朗没干过这活,事关程尘的身体康复,他不敢也不愿将这事交给他人来做。唯有用最笨的办法,摸索着池底,一节一节地将莲藕用力整根挖出。
好在大狼挖藕技巧不足,力气却绰绰有余,又足够细心谨慎。他的双手在污秽肮脏的淤泥底下,延着荷茎反复摸索,确定莲藕足够长,足够粗大,就发力拔出一整根,轻轻放到池岸边。
赶来的易清帮着挑掉不太齐全、破损进泥或是粗细不一藕节,又默默地拖来消防水管,打开高压水龙,仔细冲刷精选的莲藕。两人配合渐渐默契,一个多小时后,程朗已挖出了大半可选的好藕。余下的,时间不够,他也想保留一些在池里,万一一次不行,也有补救的份量。
“荷叶为衣……”程朗一身一脸的污泥,心酸地一笑,望着手中好不容易才挑出的,勉强不那么破败的、干缩成一撮的深棕色残荷叶片,简直要落下泪来。
他家的少年大师虽然灵赋天成,灵书本本,但总是疏漏小节,坑到自己头上。这个季节,这一池残荷哪来碧青圆整的荷叶,最好的,也不过就是手里这种只能做乞丐装的枯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