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婉贞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你说那,那道士,是家里找来的?”
她一直在家,是亲眼看着那天灵道人自己跑过来的呀。要是真的,那……
王婉贞越想越怕,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又硬被忍住。
“这事儿有蹊跷,”顾玉成道,“左右那老道士也不会再来,娘不用担心。”
“依我看,这分家也不是坏事,我有手有脚,又读过书,能找到活计的。今天我在镇上打听,一个算账先生,每月有二百文工钱呢。就算找不到好差事,给人抄书,也能挣够吃食。”
“父亲每天辛辛苦苦干活,每年给家里挣银子,咱们花得也不多,这么十几年下来,怎么也能攒出几十两。可是你看儿子磕到脑袋后,家里是什么态度?”
王婉贞脸色也低沉下来,显是想到了丈夫遇难、儿子昏迷不醒时的情形。
看她动摇,顾玉成再接再厉,指指自己的书生筐:“哪怕不分家,儿子还能再读书吗?夫子夸我有读书的天分,比名祖堂兄还好,分家后还能挣扎一条读书的路子,不分家便只能在家里一天天劳作,给名祖堂兄赚银钱了。”
“长此以往,大伯娘在娘你面前什么样,堂兄在我面前,明珠在妹妹面前,就是什么样了!”
顾玉成声音低低的,却恍如一道惊雷劈下,激得王婉贞脸色骤变。
是啊,儿子念不了书,就是一时安稳,又能有什么出息?
她忍气吞声拼命干活,听见什么恶言恶语只当耳旁风,可是同样的事情落到儿子闺女身上,只是想想就觉得心如刀绞。这天底下,有哪个当娘的能舍得!
况且儿子昏迷着不知道,她其实背地里求过婆婆好几次,想给大河立个衣冠冢,都被各种推脱了。
假如今天被当成邪祟赶出去,衣冠冢都得他们娘仨自己立,可是他们又哪里有钱呢?
大河是亲儿子,尚且落到这个境地,她一个不受待见的媳妇和两个孩子,又能落到什么好?
玉成怕是连个媳妇都娶不上了!
王婉贞并不愚昧,只是担惊受怕又小心谨慎惯了,一时想不通,这会儿被顾玉成点醒,方察觉自己之前想得太少。
“幸好送你读了几年书,这会儿就能想得长远,既然这样,咱们就分吧。大师也说了,分家好。”
王婉贞擦着眼泪,终于下了决心。
顾玉成看她喝了一碗水回房间,这才倒下睡觉。
他实在太累了,刚合上眼就沉入了梦乡。
。
有了大师占卜吉日,又有那么多村民围观,三天后顾家就全家出动,给顾大河立了个相当不错的衣冠冢。
王婉贞跪在墓前,几乎哭晕过去,最后是被顾玉成搀扶着,才勉强走回了家。
然而这家很快就不是她家了,只隔了一天,吕老太太就张罗起了分家。
只是和设想中将二房狼狈赶出去不同,这次多了村长和里正,来帮着主持分家。
“天灵道人可是最灵验的,说了分家之后,子孙福气才能绵绵不绝,那就得分,怎么也得顾着子孙不是?”吕老太太满脸堆笑,“就连大师给卜的吉穴,那旁边的树啊,都是三个杈三个杈地长!”
溪口村姓王的人最多,村长也是王家的,叫王发财,是个四十多岁的壮汉。里正是个姓刘的瘦干老头,脸上全是皱纹,只一双眼精光四射,显然是个精明强干的。
二人和吕老太太寒暄了两句,就进入正题,询问这分家可有章程。
他们主持过不少分家的事儿,一般都是做个见证,偶尔帮着主持公道,都得先看看主家意思。
“这个嘛,”吕老太太嘚啵嘚地诉说了一番家里的不容易,然而才道,“先前给老头子治病,家里银钱都花得差不多了,今年二郎又昏迷不醒,整日汤药吃着,孩子们还得念书,这一来二去的,也没剩下什么。这点银钱,我老婆子就做主,留做棺材本吧。”
王发财和刘老头对视一眼,都觉得今天这事儿不好办。
同一个村子的人,家里什么情况都是有数的。顾家老头儿很能干,三个儿子也勤快,这么多年积攒下来,再盖个大院子都不成问题。
他们和顾老头儿也有几分交情,当初都来探望过,老头儿一辈子劳碌命,临了病了没几天就去了,哪里能花那么多钱?至于顾二郎,更不用提了,王氏去当铺还是跟里正打听的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