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云见的脸色太难看了。
他面色苍白,嘴唇也被寒风吹得干裂,与祝照满心疑惑和担忧不同,明云见的眼底所现皆如死灰般空洞。他此刻就像是一个木偶人,魂魄早不知飞到了何处,就像祝照方才问的那些问题,句句是一把刀,剜开了他的心口,要看他的真心。
既生疑心,便坏感情。
明云见抿了抿嘴,给了祝照一个回答:“不是。”
现如今对他而言最重要的,已不是骨肉亲情。
祝照没有任何想问的了,她觉得自己继续问下去,明云见恐怕当真会将他这十一年来所有的计划和盘托出,可这又有什么重要呢?
她能改变明云见的想法吗?她能为了心中那一点道义,去宫中将他夜会官员密谋造反的事情告知小皇帝,大义灭亲吗?
祝照恍然发现,此刻她即便知晓明云见要谋反,却也没有什么可做的。
画卷上的人对他而言,早已不重要了,因为他有更多的势力,那些曾经拜在嵘亲王麾下的人,现如今也成了他手中的刀剑。
朝中局势便是这般诡谲多变,谁的真心都是被血肉一层层包裹在里头的,所谓忠诚,大多空谈。
祝照醍醐灌顶,祝家也是在这样不明晰的朝局与势力下,成了灭亡的棋子。她爹与兄长替嵘亲王办事,监视宫中小皇帝的一言一行,若从所谓的正义去看,她爹与兄长也不是什么好人。
那明云见这般,算是恶人吗
他若当真反了小皇帝,颠覆了大周江山,成了九五之尊之后,会比如今龙椅上的人,更造福于百姓吗?
祝照只觉得自己想得越多,头便越来越疼。
她脚下踉跄,幸而被明云见揽入怀中,鼻尖闻到的兰花香味儿掩盖了茉莉花的味道,祝照双眼模糊,也不知当真是冷风吹多了生了病,还是得知惊天的秘密无法消化以至于心思多,脑袋沉,总之这一刻,她浑身无力,随时都要昏厥一般。
手中提灯歪在了地上,祝照抓着明云见的衣襟,听见耳畔对方焦急地喊了两声:“长宁!”
祝照身子一轻,被明云见打横抱在了怀中。
她四肢乏力,但还未完全失去理智,祝照很快就看见明云见右肩处溢出的血迹,她摇了摇头道:“王爷有伤,放我下来吧。”
明云见置若罔闻,几步跨入了月棠院的小厅,抱着祝照几乎是跑着回到了房间的。
耳房内休息的桃芝听见动静,还没走到王妃寝室门口,就听见明云见对外吼了一声:“叫大夫来!”
桃芝连忙应下,匆匆跑了出去。
明云见将祝照放在床上,掌心擦去了她额头泌出的一些汗水,瞧见祝照好似呼吸困难般,几下便解开了她的衣领,又怕她冷着,可见她流汗,也怕她热。
“长宁,别想太多,不许再多想了。”明云见替她擦了汗,又将被子给她盖上。
祝照难受地沉吟了声,她知道自己这怕是又‘旧病复发’了,其实大夫早就说过,她身体尚可,只是遇事难以承受,便会出现假病的情况,就好似她真的病了般,吓人得紧。
难怪昨日在宫里,苏雨媚对她冷嘲热讽了几句,礼部苏尚书既然背叛嵘亲王投靠了明云见,自然知晓明云见要密谋造反之事,明云见若将来当真成了皇帝,祝照自问恐怕没有资格站在他身边,当什么一国之后的。
“我没事的,王爷,歇会儿就好了。”祝照佩服自己在这个时候,居然还能苦笑两声:“只是我今日才发现,原来我从未看懂过你。”
祝照的话,犹如一盆凉水浇下,叫明云见浑身僵硬,就连呼吸也暂停许久。
他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心上涌起了慌张无措,她的话,足够刺人,但更叫人难过的却是……明云见心里知道,他隐瞒了祝照很多,甚至……还有更多。
“时间还长,你可以再慢慢、重新看懂我。”明云见的声音克制不住地颤抖:“本王说的其他的话,信不信由你,可是长宁,你一定要信我喜欢你,你一定要信。”
“我信……”祝照道:“王爷曾救过我一命,你是我的恩人,更是我心爱之人,是我的夫君,我自然会信你的。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信,造反也好,自保也罢,又或者是为了其他什么,王爷都有自己的主张定夺,我只是、只是有些害怕。”
祝照望着明云见的眼,道了句:“我怕成王败寇,你又何必以命去赌一个江山呢?”
明云见闻言,久久沉默。
桃芝将大夫带来,大夫见明云见肩上的伤裂开,血浸得半边肩膀的衣服都染红了,连忙要为明云见治疗,明云见却掀开了他,道:“先看王妃。”
大夫为祝照把脉,确定祝照只需休息好,心情稳定便没事儿了,明云见才让大夫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