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守着文王府的,也不单单只是这几名夜旗军了,祝照问了才知道,府里夜旗军是以往的几倍,明目张胆留在文王府,都无需别人刻意打探,明眼人瞧着就知事情不简单。
祝照坐在书房内明云见平日坐的地方,其实心下还是如打鼓一般,她让桃芝出门守着,屋内就剩下四个人,三名夜旗军,加上古谦。
古谦是文王府成立之后便一直陪在明云见身边的管家,明云见的事他多半知晓,小松又是在明云见身边长大,剩下两名夜旗军总是在明云见的前后守着,昨夜发生的事,他们必然知晓。
“王爷重伤,要不了多久满朝皆知,王爷身上的伤是由何而来的,你们昨夜又去了什么地方,现下能说的便一一告知我,接下来王爷还得卧床静养,王府不能没有主事说话的人。”祝照说这话时,想起了几个月前将作监突然闯入文王府的事。
她是文王妃,总得替明云见担着些什么。
入京一年,朝中局势她也看出了些门道,更知如今有谁站在他的对立面,巴不得文王府落水。
小松没有隐瞒的意思,笔画了两下,又给了身边人肩膀一拳,那人才道:“王爷回府时,已经与属下几个交代过了,其实王爷并没有要隐瞒王妃的意思,只是怕夜里惊扰了王妃,也说……等王妃醒了之后,便一一交代清楚的。”
古谦道:“青门军造反,带着夜旗军追上前往免州的金门军,意图截杀怀带圣旨的金门军,好让免州山上嵘亲王养的几万私兵有足够的时间逃脱。此事其实青门军并未与夜旗军言明,故而夜旗军只知近来有事发生,却不知是此等大事,等出了京都再想告知王爷便迟了。”
“不过现下想来,这些恐怕也是某些人的计中计,尚书令沐大人假意投诚,将这个消息透露给王爷听,青门军副都统又刻意带上夜旗军中的叛军,早早在去免州的必经之路上等候王爷。”
武奉道:“王爷离京前让府里家丁告诉王妃,他昨夜不能回府,其实也让家丁给留守在京都的夜旗军通风报信,迅速赶往支援。我们到时,一部分追上了其余夜旗军,反杀青门军众人,还有一部分找到了王爷,只是那时有些寡不敌众,青门军副都统以慕华公主之命为饵,王爷为救公主重伤……”
祝照听到这儿,浑身一颤,连忙打断:“等等……你们说,慕华公主?”
小松担忧地朝她看去一眼,又用手肘撞了一下身边人,古谦一时哑言,也不知如何将话接下去了。
祝照与明子秋素来感情深厚,明子秋还在文王府小住过一段时日,她们俩年龄相仿,又自小相识,若说这世上有真心对待祝照的人,屈指可数之中,明子秋便是其中一个。
祝照幼年时有了明子秋这个朋友,之后祝家遭逢变故,她小时候活泼的性格也变得沉闷了许多,如今已经不再喜欢交友,能说得上心里话的人也就只有明子秋。
昨日她还收到了明子秋的一封信,信上她少女心思尽显,说要追上涂楠送夜明珠,其实便是要与涂楠表明心意,却不知如何会卷入嵘亲王与明云见的纷争之中。
武奉继续道:“慕华公主不知如何竟会在山崖边命悬一线,王爷为救公主,右手胳膊险些残废,只是青门军副都统即便是死也要将慕华公主之死栽赃在王爷身上,王爷本就负伤,我们……我们又分散各处与青门军对抗,解救不及,慕华公主还是坠崖了。”
祝照听闻这个消息,只觉得心里咚地一声,突然忘了呼吸,耳畔嗡嗡耳鸣声,也将她与眼前几个人隔绝开了。
明子秋……坠崖了。
她知道明子秋为何会在路上与青门军相遇,因为前去免州,金河便是必经之路,明子秋的信上说涂楠在去免州之前,一定会路过金河老家一趟。
他是去跟随周涟打仗的,几万人兵刃相见,稍有不慎很可能就回不来了,所以涂楠一定会在金河逗留,明子秋便是知晓这一点,才会偷摸着出宫,怀揣心中怦然,小孩子般单纯地觉得自己若能追上涂楠,送出夜明珠就好了。
祝照明明知道……她看到了那封信,她明明知道明子秋出宫危险,明知她离京不安全,可她却顺着明子秋的意,给自己找了个答应明云见留在府中不出门的借口,没有立刻派人去找她。
若她昨日收到信之后便立刻派人出府去找了呢?或许有更多人在明子秋的身边,她会安全些,也不会碰上这件事,更不会……
祝照心中自责万分,又是不敢相信好友坠崖的噩耗,后来武奉几人说了什么她都没能听见去,心中强迫着自己要冷静,坠崖未必一定会死,未必……
可那是山崖!坠下山崖唯有无望了。
心口密密的疼痛豁然散开,祝照用力捏紧了右手,她的指甲将手心抠破也浑然未决,脑子仍旧是昏沉一片,不知今夕何夕。
她也不知自己究竟忘了呼吸多久,等到小松冲过来扶着她的时候,祝照才改为攀着小松的胳膊,另一只手紧紧地抓着心口的衣襟,大口大口喘息。她的眼泪一滴滴如豆大的珠子滚落了满脸,祝照只觉得自己呼吸万分困难,心口疼得仿佛要将人吞噬,耳畔还有忽近忽远的声响,似是古谦叫人传大夫过来的呼喊。
祝照满心皆是明子秋的画面,从她们年幼时于宫中初次相会开始,如再一次经历了人生,迅速略过了脑海。
她与明子秋首次相识,便是在当年贵妃的寝室内,明子秋拉着贵妃的裙摆,穿得珠光宝气,她自小就喜欢闪亮亮的东西,只要一出太阳,往日光下一站便是个珍宝。
祝照与她玩儿捉迷藏,总能从她身上金银首饰的反光猜出她在哪儿。
她总是无畏的,宫中严令不许去的地方,她都去过了,不许捉鱼她捉过,不许摘花她摘过,如今不许她出宫,她还是出宫了。
这次不是年幼时的捉迷藏,一件珠宝首饰便能找到她。
祝照心想,她可能再也找不到明子秋了,再也没有那个能抓着她的手,在她耳畔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没规矩也没心眼,热诚又单纯的三公主了。
以前是“长宁,长宁,你快来看啊!”
后来是“皇婶,皇婶,我告诉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