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继续点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于是从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祝照看了一眼,是一沓纸。
他展开第一张,上头写着:王爷让我跟着你。
祝照恍然,小声地问他:“你不能说话?”
少年抿嘴,虽没点头,却也是做了回答,祝照也不知自己究竟能从他口中问出什么,不过少年倒是满脸写着‘你问我啊’的期待,于是祝照问试探性地问了句:“你知道,文王为何今日不能来客栈吗?”
少年似乎有些欣喜,找出一张纸,上头写道:京都人多,眼睛也多。
祝照明白了,这便是有人随时盯着文王府的举动,只是她好奇地看了一眼少年手里的纸张,结果少年将纸张往怀里一收,后退了半步,祝照只能眨了眨眼,问他:“文王让你过来,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吗?”
少年在手中纸张里翻找了会儿,找到了一张,伸直了手递到了祝照眼前,写道:今晚戌时,旧址相见。
祝照一怔,瞧着已然落下的太阳,现在正是戌时。
“如若我没出客栈,你当如何?”祝照问。
少年有些得意,找了张纸,祝照看着纸张内容,一瞬失笑。
纸上写着:我有迷香。
“文王不能见我,却让你来找我,你本就是文王府的人,既然京都人多眼杂,该是盯着文王府的人,依旧会认出你的身份,自然也知晓我是谁。”祝照说着,心中不禁疑惑。
其实她一直不懂,为何皇帝会赐婚于她与文王,整个儿京都的人恐怕都知道文王到了如今年岁也不婚娶的原因,更何况他们之间年龄相差十岁,所住之地相隔千里。
如此一想,祝照渐渐抬手攥着心口处的一截衣襟,那处是藏在衣裳里,被皮肤熨烫得温热的长命金锁,是她离开祝家时身上带着的唯一东西。
戌时已到,那旧址……唯有祝府了。
少年举着一张纸,见她迟迟未看,有些等不及似的晃了晃,祝照听见纸张声音,抬头望去,眼前的几个字,叫她不禁恍惚:小长宁,还记得京都的路吗?
梦里画面再现,那磅礴大雨之下,哗啦啦的雨声中传来的温润又安抚人心的声音,便是如此唤她的。
小长宁,乖乖松口。
祝照松了攥着心口的手,抬眸望去,这条街距离以前的祝府并不远。
少年手里的纸已经翻完了,一张不多。
祝照跟在他身后,看着那一张张纸被他折起,重新放在怀里,已然猜到这些话,必然是别人写给他的,除了最后一张字迹,其余的字迹都出自于同一个人,而让少年带出这些纸张找她的人,居然猜中了她要问的问题。
祝照看着两侧斑驳染脏的白墙,十年过去了,道路虽有新,旧路却没被掩盖,那些青石路裂开了一条条缝隙,缝隙里长出杂草,也挡不住她儿时曾走过这里的痕迹。
这条小路并未走多久,很快便到了另一边宽阔的大街,祝府的正门前,原是一片荒地,还有几所空宅,那里有许多竹子,祝照还记得哥哥喜欢到那竹林里作画,总让她坐在一旁看着。
而今大街依旧,祝府也完全改了样貌,门前灯笼点亮,已然成了个茶馆,茶馆对面还是一片竹林,只是竹林小了很多,其中盖了红顶阁楼,阁楼旁边,便是徐潭说的,如今京都里最大的酒楼。
想起徐潭,祝照才猛然想起徐环莹与徐环晴!
徐环莹去看书,徐环晴跟上了她,本来徐环莹喊祝照,让祝照随后的,却没想到一群小孩儿隔断了她们之间的路,便是那片刻功夫,徐环莹与徐环晴便不见踪影了,后来她的心思都在文王府上,根本没去想那两人。
如今她对京都也不熟悉,上哪儿找以前没有过的诗社?
祝照正烦恼着,便听见前方有人道:“听说今日刘沫姑娘来了酒风十里,京中许多达官贵人都来了,咱们快些进去,否则等会儿占不到好位子,也不知能否有幸欣赏刘沫姑娘的舞姿啊!”
少年脚步不停,跟在了那两个要见女子舞姿的男人身后入了酒楼。
祝照愣愣地站在酒楼门外,抬头望了一眼挂在二楼上的牌匾,这牌匾并非金漆,而是金雕,便是酒风十里,边上还写着:十里不足远,百里亦可来。
那酒风十里里的灯火,便是天黑了也如同白昼,入门两旁尽是烛台,灯罩上的双蛇林中缠竹,五鱼水中戏浪,怎么看都有些暗喻不雅。
祝照回头,正对面便是曾经的祝府,而今也挂了个‘借十里’的牌子。昔年旧址大改面貌,她心中酸涩,许多记忆涌上心头,只觉得不值,气恼,更觉失落,无奈。
少年已入酒楼,朝她招手,再看里侧,已有许多人围坐一团哄闹,似乎正是那所谓的刘沫姑娘翩翩起舞中。祝照心中犹豫,还是跟了过去。
她紧随少年,低头走在人后,耳畔乐声琴瑟和鸣,直至上了三楼才稍稍安静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