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第二日,华清年去太医院应了个卯,见没什么大事,加之心中又始终记挂着沈琼那莫名其妙的病,便拿裴明彻当借口离开了。
天阴欲雨,华清年紧赶慢赶地回到家中,在药房外边等候着。
不多时,房门从里边打开,老爷子一宿没睡,但仍旧精神抖擞,看起来比许多年轻人都要强上不少。华清年先吩咐人去备饭,随后问道:“怎么样?”
“七八成把握。”华老爷子也没什么讲究,直接在廊下坐了,同华清年道,“这病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倒也不怪你。就算是我,如果不是这些年出门游历了一番,怕是也同你一样毫无眉目。”
华清年好奇道:“愿闻其详。”
“前年,我跟随着商队,沿着丝路到西域去转了一圈,长了不少见闻,有真有假。”华老爷子倚在廊柱旁,仰头看着阴沉的天色,“途经已经灭国的滦迭城旧址时,我偶然听人提起,说此地圣湖边曾经有过一种毒草,看起来与寻常野草无异,误食之后也看不出什么异样,可过些时日便会犯病。”
“像沈姑娘这样的眼疾吗?”华清年问道。
华老爷子摇了摇头,说了个华清年听不懂的词,随即又解释道:“在咱们中原话里,这名字可理解为‘无常’。意思是,没人能猜得到会出现什么病症,因人而异……”
“世上竟有这样的毒?”华清年奇道,“我竟从来没听过。”
“天地造化,稀奇古怪的事物多了去了,你自小生在京中,自然不知道西域那样的偏远之地的事情。更何况,这都是十年前的旧事。”华老爷子顿了顿,这才又道,“十年前滦迭城被屠,圣湖旁的草木被人一把火烧去,那毒草也早就没了。”
华清年愈发惊奇:“既是如此,那沈姑娘这毒又从何而来?”
“这也是我尚未想明白的事,”华老爷子分析道,“除非当年那场大火之前,有人保留下来一些毒草。”
“滦迭,滦迭……”华清年反复念着着名字,总觉着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片刻后忽而想起些旧事来,迟疑道,“若我没记错的话,滦迭可是被韦将军带兵灭城的?”
当年贤妃被打入冷宫,韦项连带着被人翻出旧事,控告他手段过于凶狠毒辣,其中一个佐证便是滦迭城被屠之事。
华老爷子这些年来一心钻研医术,对朝局政事不闻不问,莫名其妙地看着华清年一眼:“这我从何得知?”
华清年想起先前从裴明彻那里听来的旧事,一时间也顾不得细问老爷子是以什么手段辨别出这毒来的,只说道:“此事您先别令沈姑娘知晓,等我回来再说。”
说完,他顶着这阴沉的天色,急匆匆地出门去了。
第41章
在赶往秦|王府的路上,华清年心中乱作一团,甚至很难平静地将这件事情从头到尾给捋顺了。
华清年一早就知道,当初是韦将军亲自到锦城去,将裴明彻给带回了京中。韦项的心狠手辣是出了名的,裴明彻当时会假死欺骗沈琼,便是不想将她给牵扯到这些事情中来。
可如今,沈琼身中无常草的毒,偏偏当年又是韦项带兵屠了滦迭城,这会是巧合吗?
虽说眼下还是无凭无据,可华清年心中已经有所偏倚,他压根不敢想,如果裴明彻知晓了这件事情会作何感受?
沈琼因着失明吃了许多苦头,到头来,很有可能还是因着他带来的……这让人情何以堪?
等到了王府大门前,华清年站定了脚步,抬头看了眼天色。
远处天际已有黑云压来,像是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骤雨。华清年抹了把汗,长叹了一口气,硬着头皮进了门。
自打昨日华老爷子到沈家去诊治后,裴明彻便始终记挂着,想要尽快得知沈琼的眼疾究竟能不能治。听闻华清年上门来,他甚至亲自迎了出去:“她的病……”
华清年这个人,心中想什么都尽数写在脸上,裴明彻同他打了个照面之后,心中霎时一沉,原本的话也没能说完,改口道:“怎么,你家老爷子也束手无策吗?”
“不是这个,”华清年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将好消息同他讲了,“老爷子已经弄清沈姑娘这病的来由,假以时日,想必是能治好的。”
裴明彻怔了下,又是惊喜又是疑惑:“那你为何是这么个神情?”
华清年捧着茶盏,来回摩挲着杯壁,吞吞吐吐地将自己同老爷子的交谈转述给了裴明彻。眼见着裴明彻的眼神从震惊到狠戾,他又连忙补了句:“这也不过是我的凭空揣测,今日过来,是同你提个醒。”
毕竟若韦项当真对沈琼下此毒手,那就算医好了眼疾,保不准还有旁的手段。
裴明彻的脸色已经难看至极,毕竟华清年都能想清楚的关节,他又怎会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