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入赘”二字的时候,华清年的眼瞪得更大了,只觉着完全没法将这句话同自己这位好友联系起来。他拍了拍胸口缓了缓,问道:“那后来……”
“后来,舅舅找上了我。”提起此事时,裴明彻眼中再没方才的温柔底色。
裴明彻口中这位舅舅,便是先贤妃的兄长,如今的兵部侍郎韦项。
他早年是沙场征战的将军,韦家也曾煊赫一时,可后来遭了皇上厌弃,贤妃被打入冷宫,他犯过的旧事也被翻出来,只领了这么个不高不低的闲职。
华清年对这位韦侍郎倒也算了解,他是个有真本事的,奈何性情偏激,常因在沙场之上作风过于狠辣而遭人诟病。当年贤妃正得宠之时,皇上对他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后来便没那么宽纵了,韦家也因此没落。
韦项找到裴明彻后,会做些什么?华清年想也知道,必然不会是什么好事。他那样铁血狠辣的一个人,岂能容忍裴明彻在那小城度过余生?
裴明彻并没详提当年旧事,只道:“我便回了京城。”
华清年追问道:“那……那位姑娘呢?”
“她以为我死在了海难中。”裴明彻垂下眼,低声道,“京城局势瞬息万变,我不能带她回来。”
“我想着,就让她以为我死了也好。兴许会难过一阵子,但总比随着我回京,连命都未必能保住得好。”裴明彻曾无数次后悔,自己当初为何没能忍住,答应了沈琼的亲事,以至于将她给拖下水,到了后来的两难境地。
若不是他搅了局,沈琼原该是锦城中最自在的姑娘,明艳得像只小孔雀,兴许这辈子都不会为什么事情难过。可长痛不如短痛,他已经害了沈琼一时,总不能再让她连命都搭进来。
他不怎么在乎自己的命,但却不敢拿沈琼的命来赌。
裴明彻倚在那里,鬓发散落着,看起来格外颓然:“我也曾想过,若是局势稳定下来,再去寻她。”
华清年心中一动:“一年前你从江南回来后,曾大病一场,便是因为这个缘故?你又见着了她?”
“那时是她的生辰,我在锦城留了两日,远远地看了她一眼。”裴明彻的声音放得很轻,“但又觉着,兴许不该再打扰她。”
就让沈琼当秦淮已经死了,其实也不错。
若他再出现在沈琼面前,就又打破了沈琼归于平静自在的日子,同时也承认自己曾经的欺骗,彻底毁了她心中的秦淮,对沈琼而言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裴明彻近乡情怯,千里迢迢奔赴江南,但最后也未敢在沈琼面前露面,匆匆地回了京中,大病一场。也是从那时起,他下定决心做了割舍,将锦城旧事封存起来,束之高阁。
华清年百感交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作何评价。
世事不由人,动心是真,负心也是真。
到头来,这账该怎么算?
沉默许久后,华清年方才算是缓过来,复又问道:“那你如今这又是……”
“她来了京城,”裴明彻算是又体会了一番何谓造化弄人,“前几日出城狩猎之时,我又见着了她。”
华清年恍然大悟,这才算是明白为什么裴明彻会受伤,又为什么执意要立即回京城来。他先前还说着,要帮裴明彻排忧解难出主意,可如今却是半句都说不上来了。
裴明彻原想着,此生不再打扰沈琼,可偏偏造化弄人,兜兜转转竟又遇上了。
原本的谎言被戳破,粉饰的太平也霎时坍塌。
裴明彻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沈琼不那么难过,是不再露面,还是同她将事情讲清楚?
这成了他最大的心病。
华清年抹了把汗,开始后悔自己为何要问此事,毕竟这心病,可不是他能解决得了的。可裴明彻还看着他,仿佛在等一个答案似的。
他想了又想,迟疑着问道:“那位沈姑娘,至今就没什么反应吗?”
裴明彻指尖微动,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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