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的面色陡然一青,瞬时变得极为难看。
——他…要想李络行礼示下,以节问安?向这个自己从来看不起的、寂寂无名十数年的废物皇弟行礼?
他的胸膛起伏不停,面色已如黑云覆顶,牙关颤颤不止。但偏偏此时,一旁的苗公公还好心地催促道:“殿下,这可是陛下的旨意。您对太子殿下无礼,便是对陛下无礼。您瞧瞧,莫要得不偿失啊。”
这句轻飘飘的话,令李络微微一愣。
莫要得不偿失……
是啊,若是此时不向李络行礼,恐怕会令父皇不悦。
母后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不必急在一时,他又怎能连这点小气都忍不下,平白为母后的大计增添麻烦?
这样想罢,李淳的心终于能平静些许。他深呼了一口气,慢慢转向李络,沉着面色缓缓道:“见过…太子殿下。”
一字一顿,仿佛是从牙缝中历尽千辛万苦挤出。
李络笑道:“不必虚礼。”
李淳听得他淡薄的嗓音,愈觉心中妒恨不堪。可就算再妒恨,又能如何?也不过是将这些屈辱之情吞入腹中,冷着脸抬起身来罢了。
苗公公见李淳行礼,便笑道:“二位殿下兄弟情深,陛下如知道了,亦会为之宽心呢。”
李淳听不得这等话,当即讥讽道:“父皇的心意,你一个阉人也敢揣测?”
他这话不过是迁怒,对着如苗公公这等的下人发发脾气,苗公公心中省得,也不当真,只陪着笑脸道:“大殿下,您说的对,瞧小的逾越了,说错了话。”
李淳冷哼一声,甩了袖转身要走。临行前,目光幽森地看一眼李络,道:“一时胜,非常常胜。期望这储君之位,你能坐得稳妥些,太—子—殿下——”
旋即,他便慢慢远去了。
朱嫣看着李淳走远,又看看李络并不显多少喜色的容颜,心中虽有欢跃,可更多的却是丝丝缕缕的担心。
“李络……”她拉了拉李络的袖口,刚想说话,一旁的苗公公便提醒道,“朱二小姐,这可是太子殿下呀。您多少得注意些仪节。”顿一顿,苗公公又挤挤眼睛,转向李络,“还有呀,殿下,如今您嘴上还能松乏,可一旦过了册封大典,您可得记着您的身份。上下尊卑,称谓有别呢。”
这是叫李络记得改自谓。
她懵了懵,这才不知味地改口:“太子殿下安。”
从前的李络,是坐在轮椅上、不得宠爱的五皇子,这才能任凭她没规没矩地直呼姓名。可如今的他做了太子,是东宫储君,未来的一国之主,她又如何能再直呼他的名字呢?
恰在此时,李络道:“无妨。”他负了手,声音浅浅淡淡,“不论是五皇子,还是太子,我在嫣儿面前,从来都是一个样。”
苗公公闻言,面色有些怪异,像是喝了一斤陈年老醋,捂着牙露出嘴巴疼的样子来,小声道:“小的明白了。太子殿下高兴便好。”顿一顿,他行个礼,老实道,“小的还有要务在身,这就要告退了,烦请太子殿下恕罪。”
李络点头道:“你去吧。”
苗公公又行礼,这才携着众宫人浩浩荡荡地穿过了角门。
踢踏零落的脚步声在朱红宫墙之下远去,朱嫣回过神来,愁眉微蹙,对李络道:“你竟就这样顺顺当当地做上了太子,皇后姑母什么坏招都没使,反倒叫我心底有些不安了。莫非,姑母当真已打算放手了?”
李络摇头道:“我看未必。她不过是在蛰伏罢了。”
“……”朱嫣抿唇,微叹一口气。
姑母越是毫无动静,她便越担心。
“你不必多担心。”他见朱嫣有忧虑之色,便伸手弹了一下朱嫣的额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不过是强弩之末了,未必有多少下策可使。”
“若是当真如此便好。”她说着,还是一副愁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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