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说得起劲,那头的朱嫣却忽然打断道:“陛下,这封遗信,并非是元君小姐亲笔所书,乃他人伪造。”
——这封遗信,并非是元君小姐亲笔所书,乃他人伪造。
“什么?”
“你说什么?!”
“这如何可能!”
朱嫣的判断,显见是叫人不信服的。秦副都御使尤其无法置信,他颤着手指,颇有些迁怒地指向朱嫣,道:“嫣小姐,我家元君与你在宫中也算交好,你,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秦大人,正因为我与元君交好,不堪见她冤枉死去,这才会下此定论。”朱嫣毫不畏惧,目光笔直地逼视着副都御使,一字一句清晰道,“你若不信,不如听我慢慢分说。”
副都御使早已肝胆欲裂,此刻不哭反冷笑,道:“嫣小姐,你有什么道理,不妨在陛下面前说清楚!这封信分明就是元君的亲笔,老臣乃是她的父亲,如何能看错?”
皇帝见朱嫣信誓旦旦,心底暗生出一丝希冀,便出言相护:“秦爱卿,朱家丫头也是好心,想给你家姑娘一个交代,你不妨听听她的话,免得当真找错了人,叫你家丫头九泉下也含恨了!”
皇帝都出言如此,秦副都御使无可奈何,打落牙齿和血吞似的咽下了怨恨,道:“那就请朱二小姐说说这其中有什么道理吧。”
众人的目光,都齐齐落到了朱嫣的身上。
朱嫣并不忙乱,面色镇定道:“启禀陛下,我与秦家小姐同在岐阳宫侍奉福昌殿下,对彼此极是熟悉。我二人为殿下伴读,除却平日里侍奉殿下读书之外,还有一项活儿要做。此事说来,恐怕还叫福昌殿下有些为难。”
话至此处,便缄默了,像是在斟酌是否要说出口。
裕贵妃催促起来:“此事与福昌殿下有什么干系?!你倒是说说看。”
朱嫣叹了口气,道:“我与秦元君,常为殿下代写文章功课,于学堂交至柳先生处充作殿下之作。”
此言一出,四下里颇有些尴尬,皇后的面色尤其讪讪。福昌殿下顽劣跋扈,宫中人尽皆知,但朱嫣这么直白地说出了福昌殿下在功课上偷懒、叫伴读代写功课的事儿,难免有些尴尬了。
皇帝哼道:“呵,倒是会耍小聪明。伴读是这么使的吗?”
皇后面色很是尴尬,道:“陛下,福昌到底还小呢。”
“小?都十六七岁了,还小!”皇帝冷了她一眼,“若非你太过宠溺,怎么会把好端端的福昌教成那样?”他心底还是疼爱这个最美貌娇贵的女儿的,只是此时看皇后不顺眼,不由把所有的罪由都丢到了皇后教女无方上。
裕贵妃忍住了不合时宜的嘲笑冲动,清了清嗓子,道:“替写文章,这,唉,罢了!罢了,日后再追究也不迟。只是此事,与秦姑娘的笔迹又有何干系?你可别空头白由的胡扯,想给板上钉钉的罪事儿开脱!”
“我与元君小姐,既要代替殿下交文章,那自然需要仿写殿下的笔迹。元君小姐在此道上尤为辛勤,日夜钻研,将福昌殿下的笔迹仿得炉火纯青,叫柳先生完全看不出真假来。”朱嫣扬起那封遗信,指着上头的笔迹,道,“若说这封遗书乃是元君小姐的笔迹,倒不如说,更像是福昌殿下的亲笔所书。”
此言一出,皇后刷然抬起了头,好似吓了一跳,道:“这又如何可能!好端端的,福昌怎会做这种事?嫣儿,本宫也待你不薄,你怎么可以这样说?”
“皇后娘娘莫急,”朱嫣看一眼皇后,道,“嫣儿可不曾说过这封信当真是福昌殿下所书,只是说元君小姐有仿写殿下笔迹的习惯罢了。但是,元君小姐虽说时时仿写殿下之字,在房中留积了大量仿写之文章,但她若当真自己写字儿,却又是另外一种笔迹了。要不然,殿下与元君小姐的文章先后交上,柳先生一瞧,两人字迹竟完全相同,这岂不是惹事儿?”
裕贵妃在一旁听得眼睛睁圆,有些转不过弯了,但隐约也明白朱嫣的意思了——
朱嫣和秦元君都常常用福昌公主的笔迹来写文章,这封遗信,正是用福昌公主的字迹来写的。可秦家丫头私底下,却是用自己的笔迹来写文章,以方便和福昌区分开……
“可是,副都御使大人不是说了,他们平日里所收到的秦家丫头的书信,也是这样的字迹吗?”裕贵妃怀疑道,“我看呀,这秦家丫头根本没这么多花里胡哨的,从头到尾都只用一种字来写信罢了!”
朱嫣笑起来:“贵妃娘娘,你可曾记得嫣儿说过,元君小姐因常常被殿下奚落,因此在仿写之道上尤为辛勤,日夜钻研,将殿下的字迹仿的炉火纯青?既然日夜钻研,那自然是在平日写信作书时,有事没事便要用上殿下的笔迹了。但是,您说,这仿写仿写,最终还是要为殿下仿文章才有用。一个女子,没了清白,决心赴死,却还要用仿写的笔迹来写遗书,这是什么道理?”
此言一出,裕贵妃与秦副都御使的面色都陡然一变。
人之将死,何等大事?那当然是用自己的笔迹留下遗信了,没道理用福昌公主的笔迹来写信。
“依照臣女来瞧,想必是有人搜集了秦元君平日的书信之作,仿照她的笔迹来伪造了这封遗书,但这人却不料元君小姐其实是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笔迹的,因此只用了与福昌殿下相近的那种笔迹。”朱嫣神色凝然,有条不紊地说罢,向着皇帝行礼,道,“因此,臣女断定这封遗书乃是伪造。是有心思卑劣之人,想要谋害五殿下。”
这一番话,好不玉石铿然,叫裕贵妃都没话讲了。
read_x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