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皇帝犹豫的当口,他却听到了自己的第五子清冷的嗓音:“父皇,儿臣听闻秦大人提及儿臣之名,恐有要事错漏,以是擅自出帐,恳请父皇降罪。”
皇帝微愣,果见得李络已经出了营帐,在下首恭敬行礼,神态彬彬。
“络儿,你……”皇帝心底暗急,想叫他莫要在此事上出头,可当着副都御使的面,又不便说此话,只好恼怒地一甩袖,将脾气发到了副都御使的身上,“络儿来了,秦爱卿你有什么话便直接问吧!”
裕贵妃最恐天下不乱,急着出头,立刻娇声斥道:“五殿下,你身为堂堂皇子,却玷污于重臣之女,公主伴读!这等不仁不德之行,可是大罪!你可知道,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虽此事还未有个定论,但裕贵妃却已迫不及待地将这罪名栽到了李络的头上。问罢了话,便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悲愤道:“秦家的那个姑娘,本宫也是见过的。如花似玉的一个女儿,竟就这样被你毁了!亏得皇后娘娘举荐你为太子,你竟如此报答,真是…真是叫人毛骨悚然!”
这一番话下来,便是再文气的书生,都会忍不住挣个面红耳赤。可李络却未有分毫的动怒,只淡淡地看着裕贵妃。
他这样的反应,裕贵妃并不奇怪。这么多年来,李络从来都是如此安然地忍受着各宫的欺压的;便是裕贵妃给他的头顶安上再多的罪名,他也只会漠然无谓地接受惩治,不言不语,几如影子。
这一回,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裕贵妃见李络似在思忖,安静不言,心底已有了嘲讽与幸灾乐祸之意。
她还以为这李络得了陛下的青眼后,人便嚣张跋扈起来。谁知道,他现在还是这么一副任由自己欺负的架势。看来,是这么些年他已经习惯了不反抗,如今也不会反抗了!
那洛氏贱人的儿子,合该得到这个下场。还想做太子?真是大梦一场!
“没话说了?”裕贵妃冷哼一声,挑眉道,“怎么也不见吱个声儿?真是没劲。三两下便招了,可见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
这番话说的难听又不合时宜,皇帝心底很不高兴。但李络罪名未脱,他也无法明着训斥贵妃,只能冷了贵妃一眼,怒道:“有你插嘴的地儿?还不快滚下去!”
贵妃骤然被皇帝一凶,面色有些委屈,绞了衣袖,小步退下,不再言语了。
皇帝再对上李络说,目光便缓和了一些:“络儿,你说,此事与你有无干系?只要你说你与这秦家的丫头不曾说过话,父皇便绝不会叫人平白污蔑了你去。”
李络抬起眸来,道:“父皇,儿臣想问,除却这封书信之外,可有任何信物能证明那玷污了秦家小姐清白之人乃是儿臣?”
负责查验的小太监忙道:“暂未搜出有其他物证。”
“那便是只有这封信了。”李络道,“不知可否请秦副都御使取信一观,辩查书信的真伪?你们夫妻二人若与秦小姐有书信往来,应当知悉秦小姐笔迹如何,从而瞧出这封遗信的真伪。”
皇帝虽有百般不愿,却还是将信取出,让苗公公交给了副都御使。副都御使颤着手指,接过信一瞧,目光瞪圆,道:“是!这就是元君的笔迹!老臣绝不会看错的!这是元君亲手所写的绝笔!”
此言一出,裕贵妃又来劲儿了,如刚破了大案的青天老爷似的,急哄哄想给秦副都御使伸张正义。她上去挽着皇帝的手,哀哀道:“陛下,您听,副都御使都说了,这信就是秦家小姐写的,证据确凿呀!就是五殿下玷污了秦家小姐,逼的人家留下遗信,上吊自尽了!您可得重罚此事,还秦家一个公道!”
李络见状,蹙眉道:“虽笔迹相似,可也非无仿冒之可能。儿臣不曾做过的事情,自然是不会认,还请父皇彻查。”
皇帝耳旁是贵妃喋喋不休,面前的副都御使又磕头老泪涟涟,他烦不胜烦,想为爱子开脱,可又没什么好的理由,顿时觉得太阳穴突突作疼,恨不得将面前的人都挥散了,好讨个清静。
“……陛下,臣女…冒昧,想要看一看元君小姐的遗信。”
恰在此时,一个颇为犹豫的少女之声响了起来。
一直在旁作壁上观,偷偷揩眼泪的皇后诧异道:“嫣儿?”
那偷偷摸摸从帐篷里探出来,于下首行礼的人,正是朱嫣。她偷听已久,眼见着这事儿就要被栽到李络身上,她自然无法坐视不理,脚麻溜地一踏,人就钻出了帷帐,万氏与潘氏妯娌两人都按不住她。
皇帝见又出来一个搅合的人,愈发烦躁了,怒道:“朱家丫头,你又想做什么?没你的事情,回去好好待着!”
朱嫣却是双膝一弯,跪了下来,郑重道:“臣女与元君小姐曾共侍福昌殿下,对元君小姐的字迹再清楚不过。恳请陛下,令臣女一观元君小姐遗信。”
皇帝颇为不耐,却还是令秦副都御使将遗信递了过去:“行吧,你就仔细看看。”
“谢过陛下。”
朱嫣接过书信,垂眸仔细看起信上的内容来。
秦副都御使在旁边絮絮叨叨、失魂落魄地说道:“朱家小姐,这不会有错的,信上的字迹正是元君所写,元君和家中常有书信往来,我又如何会看错呢?”
朱嫣不答,只安静又专注地看着这封遗信,似在仔细斟酌每个字的笔画钩势,秀气的面容凝着一片认真之意。
裕贵妃见她这么仔细的架势,不由哼了一声,抚着髻拖声道:“朱家姑娘,你是好心,可再看,这遗信上也不会生出花来。明明白白、黑纸白字的,这就是秦元君的遗书,写的清清楚楚呢!都是五殿下做的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