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嫣小姐请安。”
朱嫣应了声,一抬头瞧见廊上站着个面生的宫人。她与谨姑姑差不多年纪,但鬓角却早有密密霜华。人怔怔立在屋檐下,抬眼出神瞧着雾蒙蒙的雨丝,像是那雨里有什么似的。
朱嫣循着她目光望去,却也只看到中庭里空空如也,雨顺着屋檐落下来。
其余的小宫女见她不行礼,忙小声提醒道:“秋姑姑,回神啦!这是嫣小姐。”
那秋姑姑这才如梦初醒,侧过身来,游魂似地打起袖子朝朱嫣低身一福:“嫣小姐安。”
朱嫣问:“这位姑姑好面生,是今日里才来的?”
秋姑姑低首道:“回嫣小姐的话,奴婢秋荻,从前是局中掌籍。皇后娘娘身旁人手不够,便将奴婢移来了。”
朱嫣心底有些奇怪。这岐阳宫里最不缺的便是人手了,哪宫的太监、宫女,不使着银钱好处巴结着想进来?一年到头里只有往外赶人的份,竟还有皇后姑姑主动开口去要个宫女的时候。
不过此事到底与她没什么干系,她只点了点头,道:“福昌殿下可回来了?”
秋姑姑好似又走神了,好半晌才道:“福昌殿下早前便回来了,人在赏瑞堂。今儿入夏,殿下还叫小厨房留了绿豆汤和翡翠卷给嫣小姐。”
“知道了。”朱嫣道。
见这秋姑姑一个劲儿出神,朱嫣皱了皱眉,暗暗想这人真奇怪。在岐阳宫里还敢这般开小差的,也不怕犯了错丢了差事?
她到赏瑞堂里给福昌公主叙过了话,便回自己的屋子了。
外头的雨将她衣服润的泛潮,她干脆脱了外袍换了身干爽的。回头将衣服铺在熏炉上抖开时,便听见屋外的雨似乎更急了些,那雨珠子敲在头顶的屋盖上,噼里啪啦,像是一整串佛珠洒落下来。
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李络回到长定宫没?
他腿脚不便,要是想不沾雨水,只能靠应公公背着他回去。可应公公若要背他,又哪里多余一只手去撑伞?坐轮椅倒是方便些,但定然会有淋湿之处。
想来想去,她又想到学堂外屋檐下头的少年少女了。那少年将伞递出去的样子是如此利落,分毫没有犹豫;反倒是那那少女接伞时却犹犹豫豫,不情不愿的。
朱嫣提着熏了一半的外衫,愣愣瞧着窗外的绵绵细雨。
如今,她算是知道自己方才瞧着那对少年少女时,到底是怎样的感觉了。那也称不上歆羡,也称不上懊恼,只像是——
像是远远看见一株昙花在夜里打开了,将夜色画出一道金粉似的绚烂。昙花瓣漂亮,清秀,婷婷的,但是只能站在远处瞧瞧。夜色这样重,她连灯都没有,还得转回进夜幕里去。
朱嫣叹了口气,将熏好的衣衫铺平挂到屏风上。
想什么呢?自己是要嫁给大殿下的,没事儿想起李络算什么?
这雨一下便下了好几日,连着数天里,都是早上放晴,过午就下起绵绵细雨来。但京城每年入夏都是如此,宫人们都习惯了,只麻烦在要将同件衣裳多穿一二日,省的晒出去了又晾不干,回头落得没衣可穿的境地。
这日过了午后又照旧下雨,朱皇后将她叫去贤育堂说话。
关关切切没两句,便扯到正题:“你先时与罗大小姐有些误会了,她听信京城流言,当着淳儿面胡说,本宫已帮你教诲过了。只现下盼嫣儿你不要放在心上,省的日后闹不痛快。”朱后在念佛,手里的小念珠骨碌挂在指间,正对着佛龛里金灿灿的小像。
朱嫣听闻,心底还有什么不懂的:“不过一两句玩笑话,嫣儿早就忘了。”
想来皇后姑姑已想好了,一定要那罗凝霜嫁给大殿下,这才叫她二人都收收气劲儿,免得以后过门了还要闹不痛快,平白给大殿下添麻烦。
可一想到这事儿,朱嫣就觉得心底生疑。皇后姑姑当她好哄,便拿个镯子吊着她,一口准信也不给。也不知皇后姑姑到底要给那罗凝霜什么分位?若是让罗凝霜得了大头,自己岂非白忙活一场?
正说着,外头传来宫女的通传话:“皇后娘娘,大殿下来了。”
“瞧,正说着呢,他就来了。”朱后忙收起佛珠,叫宫女将帘子打起来。李淳冒雨来的,正在抱厦里擦发梢上的水珠子。朱后问:“淳儿,下雨天别淋着自己,小心风寒了。”
李淳笑笑说:“难得有些空闲,来给母后请安。”
“什么给我请安?怕是有想见的人。”朱后也不点破,拿帕子掩唇笑起来,“不拦你的,你与你表妹也好几日没说话了,还不去陪陪人家?本是一家人,别生疏了。”
李淳道:“好。”立刻转过了身来与朱嫣说话,“嫣表妹,我新得了一些画卷,有仕女的有山水的,还有名家王令之的,你要不要来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