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魏大雷倒也无知无觉,看着她笑道:“Neverleaveofficebeforeyourboss。”
随清根本没有心思跟他闲扯,转身离开窗边,只留下淡淡的一句:“那你现在可以下班了。”说完便将电脑塞进包里,披上外套,匆匆走了。
从事务所出来,她驾车过江,回到新区。途经Q中心,正好遇到红灯,她停下车等待。前方缓慢地数秒,她隔着车窗玻璃对着不远处硕大无极的建筑看了许久,直到后面有车子按喇叭,才发现信号灯早已经翻绿。她松了刹车,左转,停进对面服务公寓楼下的地库。
一切都跟以往的每一天相同,一切又都不一样了。Q中心落成,她其实已经没有理由再住在此地。曾晨留在BLU的项目也都全部结束,她甚至没有资格再留在那里工作。
明天。
她一次次地想,但却没有一次能够想出一个结果。就像是一本书戛然而止,主角已死,后面的情节无论怎么编下去,都像是狗尾续貂。就像一个电子游戏,唯一真实的玩家已经退出,剩下的只有无数NPC,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虚幻世界里,从一个循环到另一个循环,没有尽头,没有出口。
是夜,仍旧是一粒氯硝西泮送她入梦。
梦境中,是漫天瓢泼的大雨,就如曾晨离开的那天一样。
时隔一年,她只能借着这个梦,又一次回到他们共同的家中。家具、书籍、两人的衣物与日用品,一切的一切都在原处,而她还是像那一夜一样等着他回来。
十点钟,他乘坐的航班落地,照例给她发了条信息,是报平安,也是为了告诉她,自己还要去事务所一次,叫她先睡,不必等他。她回复说好,如往常一般淋浴,上床看了一会儿书。熄灯入睡时,他还未到家,她没有催促,因为这在他是常有的事。他极其努力,加班到半夜突然去现场都曾有过,工作的时候也不喜欢别人打扰。
直至凌晨,她忽然醒来,发现身边仍旧没有人。曾晨还未到家,窗外是不歇的雨声。她开始有些担心,给他打电话,铃声一直响着,却无人应答。她当真怕起来,开车出去找他。
夜幕与雨幕一样铺天盖地,她将雨刮器开到最快频率,仍旧只是勉强才能看清前路。赶到事务所,那里没有人。她愈加害怕,又将车开进雨中,手机搁在仪表板上,反复拨着他的号码,始终没有人接听。
现实里,那一夜的寻找并无结果。直到第二天早上,她才接到交警的电话。
但在这个梦中,她却找到他了,那是因为后来她知道了他去了哪里。
接下去便都是想象了。即使是做梦,随清还是可以分辨出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似乎另有一个置身事外的自己,正看着梦境里茫然无知的她四处奔走,而这梦中的一切对于那个无知的她却又是那样的身临其境。
她寻着那条路开过去,看到他的车泊在一段高架路下面,好好的,全须全尾,只是没有亮着车灯,黑洞洞的,一片沉寂。
她停了车,冒着雨走过去,雨水倾泻在她身上,迷蒙了她的眼睛。车窗起了雾气,她只能看到里面模糊的人影。她伸出手拍打玻璃,车里的人似乎才刚醒来,隔窗望着她,而后打开车门。
是曾晨,就在她眼前,活生生的。
她一把抱住他,泪水滂沱。
“怎么了你?”曾晨亦拥着她抚慰。
“我以为你死了。”她埋头在他怀中,深到嵌入他的身体。
他却是笑了,说:“我只是太累了,想睡一会儿再开车。”
“我以为你死了。”她重复,紧紧抱着他。
“我怎么会离开你?”他还是笑着回答,好像她说了多么荒唐的傻话。
大雨不停,他带她回车上,双手捧着她的脸细细地吻她,发线,额头,嘴唇,就像是在重复他们曾有过的每一个吻。体温,心跳,肌肤的厮磨,她知道此刻置身事外的她与茫然无知的她已合二为一,她知道这不是真的,但就是不愿意醒过来,不愿离开那辆车,只想永远都这样下去。
从梦中醒来,正是凌晨三点钟,她落了泪,也湿了身体,望着床边的月影想,这一定是世上最丧的春梦了。
第7章行业梗
这一醒,便再难入睡了。随清索性起来,坐在床边工作到天亮。
早晨七点不到,她洗了把脸出门,直觉比没睡过还要困倦,上了车便在后视镜里看见一张面色灰败的脸,眼睛下面挂着黑眼圈。她一面开车,一面自嘲:这么丑,邱其振怎么就看上你了?每日对着这样一张面孔,根本没有消愁解乏的作用,不是平白给自己找堵么?实在想不通此人为什么要在百忙之中抽空出来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连带着她也平添了烦恼。
到达事务所,时间尚早,整个二楼空空荡荡,只有清洁工正在吸尘。随清在自己办公室门前停了停,看了一眼魏大雷的位子,一时意气,放下包便去了茶水间,报复性地给自己煮了一大杯美式。
拿起杯子,咖啡因的气味随着热气弥散,提神醒胃,勾起她的瘾来。可才到嘴边,却又放下了。她想,那民工算什么角色?值得她做这种暗搓搓的事情?
于是又记起精神卫生中心屈医生的话,如医嘱示范的那样自我鼓励:深呼吸,排除有害情绪,好好工作,积极生活。
好假,她腹诽。
每次这样做,她都觉得好笑。周遭的一切分明只是一场玩笑,什么积极生活?好好工作?对她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她永远都是那个独自去认尸的人,是葬礼上那具漠无表情的空壳,永远不可能走出去。游戏在他离去的那一刻已经结束,而她为什么还在这里游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