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单是祝雁停,萧莨也认出了人,这人名叫洪全,是长历帝亲信之人,从前出入过甘霖宫的,应当都能认得。
那叫洪全的老太监跪倒在萧莨和祝雁停身前,老泪纵横:“奴婢、奴婢还以为再见不到昔日京中之人了……”
萧莨皱眉问他:“你为何会在此地?”
“奴婢本是赣州之人,陛下驾崩之前给了奴婢一个恩典让奴婢回乡养老,后头南边战乱,那伪朝廷的贼匪打来,奴婢不得不出逃,投奔了吴州这里的一个远房侄子,前些日子发大水,奴婢那侄子也死了,独奴婢一把老骨头苟活下来。”
恩典之事,祝雁停是知道的,那时长历帝已经迷迷糊糊,有一回神智尚算清醒时与他提起,想要放伺候他多年的那些老人出宫养老,这事还是他帮着办的,给那些人发了不少养老银子,送了他们回乡。赣州靠近闽粤之地,与伪朝廷屡有摩擦,这老太监若是因战乱逃来吴州这里,倒也说得通。
这人毕竟是伺候过长历帝的,祝雁停一时有些心软,小声与萧莨恳求:“不若你将他带回去吧,如今这世道,他在外头养老定也不得安稳,还不如让他回去。”
萧莨淡淡看他一眼,尚未说什么,那老太监忽又道:“还有一事!奴婢苟活至今,也是为着这事,若奴婢不能将这样东西交出去,奴婢便是死了都无颜去见陛下!”
他说罢,抖抖索索地解下抱在胸前不肯离身的那个布包袱,小心翼翼地取出其中用几层油纸包着的东西,在众人面前展开。
待看清楚他手上拿的到底是什么,萧莨的双瞳狠狠一缩,祝雁停更是惊讶万分,那竟是一道圣旨!
洪全颤抖着手捧起圣旨,哑声哭道:“这是奴婢出宫前,陛下自知时日无多,私下给奴婢保管的传位圣旨啊!”
萧莨身边的亲卫一步上前去,将圣旨拿了过来,递给萧莨。
萧莨直接展开,快速浏览,越看神色越是阴沉,洪全匍匐着往前,与祝雁停哭道:“殿下,您是陛下的亲生子,陛下一直都知道,他要将皇位传给的人就是您啊!”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震住了所有在场之人。
祝雁停愣在原地,而萧莨已然面色铁青。
洪全放声痛哭:“那时您与陛下都被逆王胁迫,陛下原本给了奴婢这道圣旨和调兵的兵符,借口放奴婢出宫,其实是要奴婢去两京大营调兵救驾,是奴婢该死,逆王那会儿权势正盛,奴婢太害怕了,没有完成陛下的嘱托,出了宫就直接回了乡,兵符在途中丢了,只保住了这道传位圣旨,自陛下驾崩之后,奴婢日日做梦,梦见陛下责骂质问奴婢为何不去救他,奴婢真的该死,奴婢辜负了陛下的信任,若不能将这道圣旨交出去,奴婢、奴婢哪怕下十八层地狱,都无法恕罪啊!”
荒唐!荒唐!!
祝雁停大瞪着眼睛,不可置信,这阉人嘴里说的就没一句是真话,长历帝不可能知道他的身份,他那时日日夜夜守着长历帝,他根本不可能写出这样一道圣旨,这必定是假的!
萧莨霍然起身,声音比冰霜更寒,吩咐亲卫:“将他押下去,待后处置。”
洪全情急之下大喊道:“奴婢没有说谎!这真的是陛下亲手拟下的传位诏书!千真万确!殿下和太子殿下是双生子!都是皇后娘娘亲生的嫡子!陛下要传位的人只有殿下!殿下才该是大衍之主啊!”
洪全被人拖了下去,哭喊声渐远,但已经晚了,在场的除了那些灾民,还有数千官兵,景州城的知府和一众官员都跟了来,尽都听得一清二楚,看向祝雁停的目光俱是又惊又疑,视线还不断往萧莨手里的圣旨瞟。
他们这些人,大多是长历帝时的旧臣,虽之后投靠了成王,那也是逼不得已,萧莨不计前嫌用他们,也是为了在最短时间内稳住吴越局势,要说他们有多忠心萧莨,那都是假的,不过都是墙头草罢了。
如今突然听闻冒出来个长历皇帝的嫡子,和所谓的传位圣旨,虽真假不辨,但瞧萧莨和祝雁停这反应,似乎果真有蹊跷,不免更叫他们心中嘀咕,只不敢出说来而已。
萧莨并未解释,丢下句“回城”,快步离开。
祝雁停回神,慌忙跟上去。
上了车,见萧莨依旧怒气未消,祝雁停握住他的手安抚他:“你别生气了,这事摆明就是有备而来,故意的,你越是气乱越是着了他们的道,将背后之人查清楚再行应对就是了。”
萧莨冷冷看他一眼,祝雁停的神色沉定,握紧他的手。
他知道这事没这么简单,既是冲着他来的,更是冲着萧莨来的,可越是这个时候,他们越不能自乱阵脚。
待到萧莨的神色终于平静了些,祝雁停拿起他手边的圣旨仔细看了看,无论是笔迹还是印章确实都与长历帝的分毫不差,他思来想去总觉得这事离奇:“知道我身世的人应当没有几个,会是谁传出去的?”
萧莨身边的亲信自然不可能,屈烽也决计不会往外说,祝鹤鸣已死,当年知情的那些人不是被祝鹤鸣杀了,就是被萧莨杀了,那还会有谁?还是说,其实还有落网之鱼?
萧莨冷道:“虞道子那个道人随章顺天一起逃出京,章顺天死了,他逃了。”
“虞道子?!”
“嗯。”
祝雁停顿时了然,若是这样便不足为奇了,祝鹤鸣能知道的事情,虞道子想必也能知道,若是他做的,这传位圣旨能伪造得这么以假乱真也说得通,只是不知他如今又投向了谁。
这该死的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