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大路上响起人的喊叫:“周卫国,你快点儿,船不等人的。”
他应了一声,匆匆忙忙往外头走,经过余秋的时候,他丢下了一句:“对不起。”
那三个字就跟烫舌头一样,说得又急又快。
等到田雨听清楚的时候,他已经跟阵风似的跑开了。
小田老师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满脸茫然:“对不起什么啊?他干啥了?”
余秋伸手捂了下脸,声音带着浓浓的困倦:“他抄过我家,我妈是被他们带走的。”
屋子里瞬间陷入死寂般的沉默。周卫东的脸涨得通红,嘴巴张大了,几次想说话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虽然满打满算,他们下乡才一个月,但因为红星公社的革命热情有限,他已经忘了余秋黑五类子女的身份,也完全忘了他哥曾经奋斗在革命一线。
“好了。”田雨不悦地挥挥手,皱着眉头瞪周卫东,“你哥不是在上高中嘛,让他好好上学吧,别没事到处瞎转悠。要真想结合贫下中农,他申请下乡插队啊,肯定没人拦着他。”
周卫东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不早了,睡觉吧。”余秋抬脚出知青点,临跨出门槛的时候,她又回过头,表情严肃地强调,“大小便都不要下床,现在你不能朝下面使力气知道不?”
田雨的好奇心立刻又起来了,追着余秋到后面山洞还不停地问:“干嘛啊?她有什么不好吗?我看挺好的啊。”
“刚才她子宮掉下来了。”
田雨没听明白:“啥宫?”
“子宮,就是女人装娃娃的地方。”余秋叹了口气,“禾真婶婶说这里的妇女黑屁。股,生孩子艰难。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说实在的,她是运气好,无论如何,大肚子都是生下孩子才子宮脱垂的。如何还在怀孕呢?如果还没生,宮颈就掉下来了,她到底应该给人怎样保胎,又如何选择分娩方式呢?
这儿什么都没有。
“她们太辛苦了。”余秋下意识地捏太阳穴,“这种情况除了先天性发育问题之外,基本上都是孕期太过劳累造成的。”
想想郑大爹家的秀华,一家子奶奶、公婆还有丈夫都是和气人,不是磋磨人的性子。秀华都快要生了,照样挑担子。其他人家呢,恐怕也一样,甚至更差吧。
毕竟在这里,少干一天活就少拿一天工分,就挣不到一日三餐。
郝红梅吓红了眼睛,泪水都在眼眶里头打转。她现在开始明白为什么她下乡之前,母亲要抱着她哭了。
“咱们运气真好,公社真照顾我们。”陈媛长长地吁出口气。
这些天,她们的主要任务就是烧茶送茶,还没有正儿八经地怎么下过田,仍旧累得吃不消。那些天天埋头在地里头干活的人呢?
“芸香姐不会离婚的。”郝红梅突然间没头没脑地冒出了句。
前两天晚上,她们几个姑娘凑在一起讨论坐月子中暑的芸香,一致认定关键人物在她丈夫。太没担当了,居然什么都听他妈的,很不像话。
“芸香姐要是离婚了,说不定她在粮管所的临时工工作就保不住了,还得回生产队下田。”郝红梅分析得头头是道,“要是下田的话,说不定她怀孕了就得挑担子。那岂不是比现在更辛苦?”
哎哟,可以啊,这小姑娘。
余秋真要对郝红梅刮目相看了,别看人家年纪小,看问题真挺透彻。比起有情饮水饱,贫贱夫妻百事哀才是更普遍的现实。
田雨反而要比郝红梅更富有幻想精神些:“反正我觉得她这样好憋屈的。你们看看她婆婆在医院时就那样,在家里头肯定更是说一不二的主。”
“那你要找个什么样儿的?”陈媛逗她。
田雨反倒是落落大方:“当然找一个志同道合的同志,共同建设农村啊。”
陈媛憋着笑:“你不怕黑屁。股?”
田雨直接一挥手:“怕什么,让胡杨把新农具造出来,我们都不用撅屁。股干活啊。”
郝红梅直接笑倒在陈媛怀里头:“那你还不如直接找胡杨呢。你想要什么就让他给你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