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八部枭鸟一般奔向沈玦,黑色的衣袖如同蛾翅一般翻飞,刀刃的寒光深藏在袖中。持厌冲入战圈,和沈玦背靠着背。
“你去帮阿潋!”沈玦喘着气道。
持厌没有动,只道:“他能行。”
厮杀的间隙中沈玦望向夏侯潋那边,他在傀儡十七的刀下踉跄着后退,身上鲜血淋漓。
沈玦咬着牙喊道:“他快要输了!”
“他是个男人,不是孩子。”持厌漠然地斩断摩睺罗迦劈上前的兵刃,“生死输赢,都必须自己承担!”
傀儡十七再次迎头一击,夏侯潋格住劈砍,余光中凛冽的刀光再次一闪,仿佛毒蛇在阴暗的角落吐出红信。脑中警铃大作,夏侯潋迅速后退闪躲,却终究被十七的左手短刀划过肚腹。
这是他身上的第四道创口。鲜血浸透了衣裳,每一寸肌肉都叫嚣着疼痛。
脸色惨白的男人面无表情地朝他走过来,手臂诡异地拗折着举起刀。死人的躯体太僵硬,段九为了好操纵,拗断了他的手臂。现在即使夏侯潋跃到傀儡十七的身后,它也能在不转身回头的情况下拗转手臂,将刀送入夏侯潋的身体。
夏侯潋翻身躲过劈砍,扶着树站起身。耳边响起沈玦的喊声:“夏侯潋,进攻啊!”
沈问行和明月也在遥遥地喊他:“夏侯大人,进攻啊!”
可他怎么能反击?他怎么能够斩断十七?
他想要是他再细致一点就好了,侯府里一定有密室,藏在不为人知的角落。当他从墙外走过的时候,十七在黑暗里绝望地喘息。他的心里有沉重的悲哀,仿佛压了千万座血淋淋的墓碑。他想起这个圆脸的男人,从来又怂又混蛋,用他的钱用他的脸去骗女人还生了孩子,可为什么他竟然可以宁愿死也不交出照夜图谱。
笨蛋……真是笨蛋!
傀儡十七举刀划过他的胸膛,剧痛蔓延了半边身体,他从汗水模糊的视野中望那张惨白的脸庞。
“夏侯潋!”沈玦遥遥地喊他。八部封住了沈玦的去路,他脱不开身。
段九站在月光下望着夏侯潋,目光中有佛陀一般的悲悯。
“小潋啊,你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失败吗?”他叹息着低语,“因为你还是个孩子啊,男人该学的东西,你永远也学不会。你的软肋太多了,你抛不下朋友,抛不下亲人,也抛不下爱人,甚至连已经死掉的人你也抛不下。背得东西越多,你就越迟钝,就越容易被杀。”
段九一边说一边拉紧牵机丝,傀儡十七扭曲的右手再次抬起。
“小潋,既然你放不下,便去见他们吧。”
夏侯潋忽然觉得很累,一路走来,他以为他的刀足够锋利,可以斩破茫茫黑夜。可原来,斩破一重,还有第二重,斩破第二重,还有第三重。这黑夜无边无际,千千万万。可他的刀再锋利,也终有锈蚀的一天。
他第一次对手中的刀产生了怀疑。原来就算这刀无坚不摧,也不能够无往不胜。
又是一刀落下,傀儡的攻击无休无止。而他已经累得几乎提不动刀了,两把刀在空中相击,反弹的大力让他下盘不稳,傀儡一脚踹在他的腰腹,他捂着嘴,吐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
要死了么?这一回,终于要死了么?
十七因他而死,他或许应该把这条命还给十七。
月光洒在肩头,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破了口子,他自己都忘了,血水流下来,模糊了视野,他眼中的世界一片血红。他倒在尸堆里,傀儡一步步向他走来。
忽然,在前面血水的泥泞里,他看见一张纸条。是在打斗中从什么人身上掉出来的么?他伸出手,抓住那张纸条,在眼前展开。
鲜血浸透了墨迹,他看见模模糊糊的一句话——
“老大,送我这最后一程,给我解脱。”
他全身一震,怔怔地抬起头,月光下的十七脸色苍白,黑黝黝的眼睛里空无一物,却分明藏了深重的悲哀,像暗夜里的烛火,萤萤地跳动。
段九再度收紧牵机丝,他知道这个孩子已经快废了,没有人可以抵挡这样的攻心术,他的所亲所爱是他致命的包袱,终有一天会将他拖垮。今日,便是这么一天。他也曾惋惜,他看着这个孩子长大,却终究要亲手送他步入黄泉。
傀儡终于走到夏侯潋的面前,段九绷紧了嘴角,收紧双拳,牵机丝如蝉翼一般振动,傀儡全身痉挛着举起刀,如同一个发狂的病人手舞足蹈。利刃朝夏侯潋的头顶落下,夏侯潋却低着头,没有丝毫抵挡的打算。
“后会无期,小潋。”段九低声说。
他正要收束丝线,却发现丝线纹丝不动。他惊讶地“咦”了一声,抬眼望去,却见夏侯潋握住了傀儡十七的刀刃,鲜血沿着他的指缝哒哒地滴在地上,他却仿佛不会疼一般,紧握着不放,缓缓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