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玦冷笑着道:“杀了百里鸢,朔北的踯躅花田便握于咱家掌中。”
“不,你没有机会。”迦楼罗缓缓拔刀,一抹妖异的刀光从他手中朴拙的刀鞘中倾泻而出。
沈玦微微眯起眼睛。
“我很强,厂公,”那把刀终于拔出来了,在月光下是凄冷的一弧,银亮得逼人,“即便他们背叛伽蓝,我也会拼尽全力将他们一个一个杀掉,然后杀你。你没有机会离开这里,因为握住刀的我,无人可挡。”
霎时间,杀机随风而至。
所有人举起了刀,两方嘶吼着对冲。瓷白的面具和黑色的锁甲光华流淌,缇骑金丝纹绣的琵琶袖和刺客黑色的麻布衣袂在风中飞舞如蝶。两方相撞的瞬间,鲜血如名花一般在黑夜中绽放,有一种妖异又鬼魅的美丽。
兵刃相接声、衣袂破风声、哀嚎声不绝于耳,玉姐儿大哭起来,明月紧紧搂着她,蜷在马车的车轼下面。一根鸦青绢布发带垂在她的眼前,明月怔怔地抬起头,沈玦不知道什么时候摘了乌纱帽散了发髻,披下一头黑亮的长发。
沈玦垂眸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把孩子眼睛捂住,别让她见血。”
明月想要道谢,忽然不知哪里传来一阵萧声,在黑夜中游弋开来,像草叶上凝结的霜华,又像嫠妇悲伤的呜咽,仿佛哀悼着这场注定尸横遍野的刺杀。
沈玦仰着头听了听,冷笑道:“是鞘么?这么急着给咱家哭丧?”
前面传来缇骑的惊呼:“拦住迦楼罗!保护督主!”
沈玦望过去,只见那个黑衣的刺客提着一把黑色的刀鞘,行走于杀场之中如入无人之境。所有缇骑在接近他的顷刻间被斩杀,喉间的鲜血飞溅出去,像一条艳丽的红绸,在黑沉沉的夜色中红得刺目。他正以缓慢的速度逼近沈玦,然而竟没有人可以阻挡他的步伐,因为根本没有人可以看见他出刀的动作。
“太快了!太快了!”云岫站在沈玦身侧,目露恐惧,“督主,他的刀好快,竟然看不见他的刀出鞘!”
“简直……简直像鬼!”有个缇骑颤抖地说道。
“拼了!”
沈玦身边一股劲风射出,那是又一个缇骑扑向迦楼罗。黑暗中一道扭曲的刀光迸出刺客的刀鞘,恍若雷电,又如龙蛇急走,迅疾无匹地划过缇骑的颈间。再睁眼时缇骑已然人头落地,而刺客的刀已经收回鞘中,仿佛方才电光一般的刀势只是大家的幻觉。
沈问行拉着沈玦的衣袖打颤,眼见迦楼罗离得越来越近。与此同时,更多缇骑扑向迦楼罗,然后被斩杀。迦楼罗踩着缇骑的蔓延的鲜血,离沈玦越来越近。
“迦楼罗,伽蓝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样为他们卖命?”沈玦寒凉的声线穿过刀光剑影,落入刺客的耳中。
“为了见一个人。”迦楼罗反手割断一个缇骑的咽喉,鲜血溅上了白瓷面具,如点点红梅,“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沈玦压了压嘴角,缠着绷带的手拔出静铁,剧痛顺着手指向上散逸,他仿佛感受不到痛楚似的用力握紧刀柄,洁白的绷带被鲜血染红,“好巧,我也要去见一个人,所以,”他抬起眼,眸中杀意如霜,“今夜死的人,是你!”
——————
阿雏抢了路上一个车夫的马车,刺客没有车马,被她甩在了身后。那车夫原本骂骂咧咧,在一支黑色的短矢洞穿他的车辕的时候他住了嘴,狠命挥着鞭子驾车。马车很快到了府衙胡同,阿雏连滚带爬地下了车,叩响沈府的大门。
红漆大门开了一条缝儿,里面探出一个戴着方巾的脑袋,“你是谁?”
“胭脂胡同,阿雏,”阿雏上气不接下气,“奴要见小沈大人,求您行行好,带奴去见他!”
小厮狐疑地看着她,阿雏是夏侯潋的老相识这事儿大家都知道,可这女人一介妓子,跑上门来实在不像话。
“求您了,”阿雏哭得梨花带雨,“奴实在是没法子,小沈大人早先跟奴说好的,有事儿就来找他,求您通融一下吧。”
阿雏生得一副好颜色,哭起来眼泪挂在柔白的腮帮子上,要滴不滴的,可怜得紧。小厮软了心肠,招呼她道:“行了行了,既然小沈大人说过的,就进来吧。”
阿雏连连道谢,提步进了门槛。这一下就像逃出生天似的,沈府四处都有东厂缇骑戒严,刺客轻易闯不进来。她松了口气,忽又想起百里鸢说要刺杀沈玦,头皮一凛,忙跟着引路的仆从往正院走。
小厮正要阖上门,一个男人用脚抵住门隙,微微一笑道:“小人是阿雏姑娘的车把式,赶车赶了许久,口渴得紧,小哥行行好,带小人进去吃碗茶吧。”
“……”小厮侧过头,正看见石狮子后面停了辆空马车,确是阿雏坐的那辆,“行吧,去门房那儿歇着,不许乱走啊!”小厮把他领到门房,沏了壶茶端到月牙桌上,转身正准备离开,正撞到那个男人身上,他张口想要骂这人不长眼,眉心忽然木木地一痛,两眼顿时定住了,渐渐地没了神采。
书情把小厮拖到红漆门扇后边,换上他的衣裳,慢悠悠地走了出去。两个端着汤药的丫鬟打回廊上过,一缕短短的苦味儿顺着风飘过来。书情嗅了嗅,低了头远远跟在丫鬟后面。七拐八绕走了一截子路,路过一扇月洞门,里面是祠堂,仪门后面松柏森森,两个檀木灵牌静静地立在袅袅香烟中间。
read_x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