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体不好,一张脸苍白如纸,嘴唇也失了颜色。夏侯潋倒是不担心自己了,转而担心起谢惊澜来,跪一个时辰,这还了得?他这小身板哪还有命在?
可那两个嬷嬷烤着炉火,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俩。
谢惊澜突然出声了,他的声音很低,有点半死不活:“我赢不了她,我爬得再高,她也能让我粉身碎骨。”
“你别这在胡思乱想的,这老巫婆妖言惑众,气死我了,”夏侯潋道,“哎,少爷,你说我能不能跑出去求援,戴先生住哪来着?找你爹来救命有用吗?”
“你跑不出去的,这里有两个嬷嬷,屋里头有五六个丫鬟,院口、后院还不知道有多少杂役,他们一人拉你一把,你动都动不了。”谢惊澜的眼神晦暗,暗得可怕,一点光也没有,“我太天真了,我以为当了戴先生的学生,就能走上康庄大道,只要按着科举的路子走,秀才、举人、进士,一步一步,迟早能翻身。
“可是我忘了,我是谢家人,世族郡望,文人之本,更何况圣朝重孝,若大夫人放出我不孝的名声,我的仕途便会毁于一旦。她如果想毁了我,有一千种,一万种法子。”
“那个老巫婆吓你呢,你别信。”夏侯潋艰难地安慰道,“你看看她,哪有一副当家主母的样子,一点儿也不端庄,也不知道你爹瞎了哪只眼,看上这么个母夜叉。”
谢惊澜虚弱地摇头:“她活得真,不屑跟我演戏。若是遇到笑里藏刀,吃人不吐骨头的主母,那才叫惨呢。我恐怕连跟她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就死在秋梧院了。”
他头一次感到如此无力,就好像溺水的小孩,在水里瞎扑腾,拍起层层浪花,身子还是不住地往下沉。
这无力感像潮水一般,将他慢慢淹没。
雪越下越大,落满两人的发顶肩头,远远看去,两人都像白了头一般。谢惊澜浑身冰凉,这冷似乎能够穿透棉衣,一直渗到骨子里。雪落在他的鬓发上,睫毛上也结了一层霜,他脸色苍白,乍看之下,竟然分不清雪的颜色和他脸颊的颜色。
意识似乎渐渐游离,视野渐渐模糊。身子忽然被罩上一件温热的棉衣,一双稍比他暖些的手伸过来,拂落他脸上的霜雪,握住他的双手。
他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声若蚊喃:“夏侯潋?”
夏侯潋顾不上什么姿势不姿势的了,把谢惊澜紧紧抱在怀里,又是搓手又是揉脸地折腾。
他脱了袄子,寒风呼呼地往他领口里灌,冻得他鼻涕直流,两个人就像风中将死的冻鸟,抖作一堆。
“要死人了!要死人了!你们还不放我们走!”夏侯潋嘶声大吼。
有个嬷嬷露出不忍之色,进到屋里头请示,再出门来时,仍是一言不发的坐在炉火边上,撇过头不看他们俩。
“他娘的!这个老巫婆,活该生出谢惊涛那个破烂玩意儿。”夏侯潋抱紧谢惊澜,两个人额头抵着额头,呼出的热气氤氲了视野,“少爷!你别吓我!”
谢惊澜睁开眼都费劲儿,有气无力地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夏侯潋在他耳边低声道:“少爷,你有没有钱?给我钱!”
“你收买不了她们的。”谢惊澜声若蚊喃。
“不是,你把钱给我,一个铜板也好,”夏侯潋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去帮你干掉那个
老娘们!”
伽蓝刺客做买卖从来一百两起价,他还不算正式的刺客,算谢惊澜便宜点儿好了。
“瞎说……瞎说什么呢。”谢惊澜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冷透了,他好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冰,夏侯潋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远,他快要听不清了。
他甚至不知道刚刚那句话他有没有说出口。
“你忘了,我是小偷,我们不仅偷财,还偷命,你摸摸我的靴子。”夏侯潋拉着谢惊澜的手,往自己的靴筒里探,谢惊澜摸到一个坚硬的物什,上面还有雕镂的花纹,棱角分明,他顿时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
他使着所剩无几的力气抓紧夏侯潋,声音几乎从牙缝里逼出来:“你要是敢乱来,我……我……”“我”了半天,谢惊澜也没想出自己有什么手段能威胁到夏侯潋的,索性一口咬在他的肩头。
谢惊澜咬得很紧,夏侯潋疼得龇牙咧嘴,直到尝到嘴里的血腥味谢惊澜才松了口。
夏侯潋气不打一处来,恨道:“你属狗的吗!?好心当作驴肝肺就算了,你还要把我的好心啃出个洞来!”
“怎么还窝里斗了?”凉得让人发颤的声音传来,夏侯潋抬起头,见萧氏冷眼看着他们,她抬头望了望天色,道,“我要睡了,今天就放过你们,你们可以回去了。”
夏侯潋松了一口气。
谢惊澜已经快晕过去了,夏侯潋摸摸他的额头,顿时吓了一大跳,明明外头这么冷,他的额头却烫如烧炭。
“喂!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