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死了,太后终于死了。
观心殿里只剩下太后跟六斤。
他缓缓上前,在许元姝方才坐过的地方坐了下来,看着太后,这目光柔和中又带着冰冷,平静中带着疯狂,纵然是太后腹中剧痛,知道自己快死了,也依旧被这眼神吓出一身冷汗。
“你……你要做什么!”
六斤笑了,“奴婢能做什么?奴婢自然是要等着太后咽气,好回去给陛下禀报啊。”
太后打了个寒颤,也许是因为快要死了,也许是因为六斤说话的语气叫人毛骨悚然。
“您放心。”六斤一边说着,一边整理起东西来。
他盖上了药瓶的盖子,又把白绫收好,圣旨放在了太后枕头边上,“您放心。”他又重复了一遍。
“陛下的意思,是让您选一样死法,既然您选了鸩酒,那奴婢不会勒死您的,奴婢不听许贵妃的,奴婢坐在这儿,等着您咽气。”
太后只觉得气吸不到肚子里了,她胸口猛地往起一抽,还翻了白眼,六斤用尽往她胸口打了一拳,竟然帮她把这口气顺下来了。
六斤一边说,一边解下腰间荷包,里头是李尚宫的银扣子,还有太子的半根笔。
“您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太后能看出来这是宫女的扣子,也能看出来是破损的笔,但是这里头究竟是什么故事,她一点都不知道。
六斤也不等她出声,“这是李尚宫跟戴公公的旧物,他们一直没忘了娘娘呢。”
太后吸气的声音就像是破风箱,似乎下一刻就会全都散架,喉咙里头更像是糊了痰,声音不清不楚的。
“你们——”
六斤点了点头,“娘娘真是个聪明人呢,戴公公是自己吃的药,药是从宋妈妈哪儿拿的。”
太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呼吸也是一声急一生慢,“陛下!陛下!”她用尽全身力气去喊,可惜声音小到只有六斤一个人能听见,还听不太清。
“奴婢帮娘娘理一理,不然娘娘倒下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阎王爷一问三不知,又该如何投胎?虽然奴婢觉得娘娘这样的人,下辈子只能当畜生了。”
“先是戴公公这一出,娘娘已经猜到了。”
“再往前是许贵妃生产,陛下怀疑您叫娘娘早产,叫您迁到了观心殿,许贵妃不是早产,贺太医帮着她瞒了半个月,双胎早生上十几二十天都是正常,至于怎么在御花园发动了,那只能说是老天爷都在帮我们。”
“您家里的爵位,的确是恭仁派人查的,不过这里头奴婢也出了不少力,不用上锦衣卫,那些隐秘的事情又如何能查出来,不过您放心,奴婢跟您不一样,这些事儿都是实打实的,没有一条诬赖。”
太后咳了两声,想说什么,却又着急的说不出来。
六斤稍稍一顿,道:“您是说戴公公跟许贵妃就是诬赖您?”六斤摇了摇头,“这怎么能是诬赖呢?奴婢去回话的时候,说的是没有证据,可陛下不相信,陛下觉得没证据的事儿,都是您做的。”
六斤笑了笑,帮太后擦了擦耳朵里流出的污血,“多亏了您前头做了那么多,不然陛下不会这么坚定的。”
六斤收了手帕,道:“奴婢想想到哪儿了?”
“对,湘君,湘君那事儿奴婢派人跟着的,她一开始不是天花,奴婢差人用了草药——”
“您别着急。”六斤又帮她顺了顺气,“后头还有好多事儿呢,您慢慢听,千万挺住了。”
“草药,嗯,其实是清热解毒的草药,就是药性急,叫身上会有跟水痘一样的东西,不过不会留疤,而且一开始也就那么几个。”
“可惜送去庄子的时候叫人给截住了。”六斤一边叹息一边摇头,“若是您家里人把她养在家里,也不会有这样的事儿不成?”
“不过她帮您做了不少事儿,也不算是冤死。”
“再往前……就是些你来我往的小事儿了。起因是您跟魏贵太妃不和。”六斤忽然一笑,“您想不想知道您为什么跟魏贵太妃不和?”
太后只觉得血都涌上了脑袋,因为快死了,她现在甚至感觉到了一身轻松,好像马上就要脱去这腐朽沉重的躯壳——
“为什么?”太后无意识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