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洪,这两个字段缱有印象,她在出嫁前曾特地找过几本晋南和南疆的风物志翻看,在书中读到过南疆有一贵族支姓,姓的就是这杨洪二字,再思及她婆母晋南王妃的出身,这名字就有那么一点特殊的意味可循了。
这么想着,她笑道“杨管家快快请起,不知管家家乡何处可是出身南疆”
杨洪惊讶抬头,没有回答,段缱注意到他的目光短暂地向坐在自己身侧的霍景安投了一瞬,对这猜测就又肯定了几分。
果然,霍景安看向她,眉梢微挑“怎么说”
她莞尔一笑,轻声慢语地解释“之前读书时,曾经看到过这个姓氏,说是南疆的一支大姓,当时没有放在心上,今天听见了,觉得有些耳熟,就仔细想了想,这才生了这个猜测。看来,是我猜对了”
“你总是这么聪明。”霍景安微微一笑,“不错,他的确出身南疆,跟着我母妃一块进了王府,本姓杨洪,名来什,我牙牙学语时,叫他这名叫得不利索,觉得拗口,母妃就给他改了名,取作杨洪,姓杨名洪,让我称呼他为来伯。来伯自小照看着我长大,且和我母妃沾亲带故,算是我的长辈,你以后也随我一道,称呼他为来伯就是。”
段缱本来就是为了和他拉近关系才故意有此一问,他这话正中了她的下怀,当即从善如流地改了口,笑着称呼来伯。
杨洪忙道不敢,心中对段缱更高看了一眼,要知道自从王妃去世、王爷另娶她人之后,世子就从未对外人道过有关于王妃的只言片语,今日却说起了他这姓名的来历,显然是把她当成了自己人,喜爱之情溢于言表,看来自己以后要好生服侍这位长乐郡主才行。
霍景安的发话和杨洪的恭敬表态对余下众人起了明显的带头作用,在段缱翻阅花名册,一个一个地点名问话时,被点到名的人都恭恭敬敬,老老实实地回答问话,很快就让段缱问完了一轮,了解了府内人手分工的大概。
在这期间,霍景安都在右首坐着,不说话,偶尔抿一两口茶,段缱也没有再像面对管家时那样就别人的来历和他进行讨论,杨洪是因为她婆母旧仆的特殊身份,她才会和霍景安说道一二,其他人她且不会费这点口舌,毕竟今天在这里对府中下人训话的是她,她要立主母威风,就要让霍景安的存在感减到最低,不能给他们她事事依靠霍景安的感觉。
一轮问询下来,段缱差不多摸清了府内的情况,管家对这些人手的安排很是得当,几乎不需要她再费什么心思增删修改,再加上她也才嫁进府中,尚未站稳脚跟,不适宜在此时对人手安排做什么变动,便没有多说什么,只把刚才敲打众人的话又强调了一遍“该说的话,我在刚才都说清楚了,要是谁犯了规矩,不管他是旧仆也好,新婢也罢,都照府规处置,只会从严,不会放宽。不想要丢面子,保持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体面,就给我恪守本职,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你们可都听见了”
这几句话,段缱依然说得温柔敦厚,不显严色,但经过刚才的那一番问询,众人已生了七分贴服敬畏之心,不敢轻慢,俱都恭敬应是。
段缱的这一场训话花费了不少时间,等人散去时,酉时已经过了一半,夕阳西斜,昏黄的日光笼罩住整个王府,给人以一种宁静之感。霍景安见时辰不早了,就命管家去张罗晚膳,准备摆在登鸿堂和段缱一道用膳,顾妈妈则是听从段缱的吩咐,和采蘩采薇回新房去收好檀木匣子,布置晚间就寝的衣物床褥等物。
“夫君。”在人都走光后,段缱对霍景安盈盈一笑,面对下人时故意摆出的持重神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娇俏灵动的灿烂笑颜,“你觉得我刚才做得如何”
“八面玲珑,威风凛凛。”霍景安笑道,“为夫甚是佩服。”
是夜。
书房。
霍景安负手面朝轩窗而立,刘用站在下方,低声汇报着消息。
“除此之外,还有一事,今日未时末,陛下密见车郎将于承厚宫,盏茶时分后挥退车郎将,复见晏平侯。”
“宋狄”霍景安有些惊讶,思及前世情景,又有几分了然。“居然是他。”前世他攻进长安,能够不费一兵一卒地入主皇宫,就是多亏了这位袭爵晏平侯、任职光禄勋的宋狄大开宫门,迎接他的羽林大军。彼时皇长公主赵静已近油尽灯枯之时,朝廷大权由赵瀚掌握,宋狄身为大魏臣子,向赵瀚效忠顺理成章,只不过没想到在赵静依旧总揽朝政大权的现在,他也还是选择了赵瀚。
或许是得了宋远振的授意,眼看赵静后继不力,就倒向了赵瀚,完全没有考虑过他这一边,宋家还真是对这赵家皇室忠心耿耿。
想到这,他转过身,“我记得陛下身边的内侍是临华殿的人,陛下接连密见两位朝臣,临华殿那边就没有什么动静”
“临华殿尚未得知此事。”
霍景安沉思片刻,淡淡开口“既然如此,咱们就送陛下一个人情,把那内侍给除了。殿下把承厚宫逼得这样紧,也不是个办法,总要给人留一口喘气的余地,她不肯给,就我来给。”
“是,属下这就吩咐人去办。”
“让方保去办,留下线索,让人能够查出那内侍是临华殿的。”
“是。”
宋狄的事暂时不用去管,有他也好,可以让那姑侄两个相互斗法一段时间,至于赵瀚今天密见的另外一个人
“把公羊兴给我叫过来。”他沉声道,“一炷香内见不到他的人,就永远不要来了。”
一炷香后。
公羊兴从王府暗门而入,匆匆行过小廊,满头是汗的进入霍景安的书房。
“小人见过世子,”他微有些气喘不匀地作揖行礼,“不知世子深夜传见小人,所谓何事”
霍景安坐在椅上,冷冷瞧着他,没有开口。
公羊兴脑门上渗的热汗逐渐变成了冷汗,他飞快地回忆最近几日都干了些什么,越想心跳得越快,冷汗流得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