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我把这镯子送给你。”他抬起头,漆黑如墨的眼眸盯着段缱,一字一句地道,“一生不负,只你一人。”
一生不负,只你一人。
段缱在心中重复着这两句话,忍不住湿润了眼眶。
她是幸运的,不仅生长于高门世家,爹娘也恩爱不疑,数年来只有彼此一人,让她艳羡不已,心想着自己也否能有幸遇上这样一个人。
但多数时候,也只是想想而已。
比起爹娘的情深不渝,她见到的更多还是相敬如宾的夫妻,更有甚者,貌合神离,丈夫养外室,妻子豢面首,大家各过各的,这还算是洒脱的;也有那等夫妻,天天争吵,日日打骂,身为至亲夫妻,却恨极了对方,说是怨偶也不为过,鲜少有见恩爱伴侣,就是有,丈夫也多有妾室通房,妻子则是担着贤良淑德的名头
她见得多了,听得多了,心思也就慢慢淡了,不再有那不切实际的想法,毕竟不是谁都能像她母亲这般幸运、遇上像她父亲这般的男子的。
可没想到,霍景安却在今晚给了她这么一个承诺。
一生不负,只你一人。
世间多少女子求而不得的话,竟让她遇上了,听见了。
第37章
段缱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心弦一阵颤动,仿佛被人打开了一个缺口,情愫如洪水般倾泻而下,在她心里翻江倒海,绵绵起伏。
她知道霍景安喜欢她,无论是喜欢她的容貌身段也好,还是喜欢她的才情家世也好,她都能接受,可她从来没有往深里去想过,去思量过霍景安到底喜欢她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生在名门世家,要找寻到一个一生挚爱的人,本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更别提他们之间的亲事还有着浓重的联姻意味从一开始,她就不曾奢望过会得到一个能够和她相守一生的真心人。
段缱望着自己的手腕,上面套着一个镂空錾花的镯子,在月光下泛着泠泠的银光,开始的冰冷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暖意。
霍景安说,这是他的母妃留给他的,而他的母妃出身南疆。
她在书中读到过,南疆有一种特殊的工艺,可使银饰十年如一日的崭新,且能去了冷性,将它养暖起来,只是工艺极为特殊,锻造复杂,便是在南疆也极为罕见,千金难得,想来,这一枚錾花银镯就是经过此等工艺锻造的。
母亲只给她讲了晋南王妃早逝一事,却从没提及过晋南王妃的出身,南疆人性情豪爽,爱恨分明,鲜少有三妻四妾之辈,与中原大为不同,晋南王的后院却与天下男子一般无二,花红柳绿,莺莺燕燕,晋南王妃的早逝或许就是与此有关。
怪不得她会在临终时把这镯子交托给霍景安,又说上那样的一番话,她定是受过很深的情伤,才会有此一语。
若无两心相守之意,那么从一开始,就不要许下诺言。
这世间,也就只有女子,才最是知晓女子的伤痛了。
零零散散地想了许多,段缱的思绪有些纷乱,她抬头看了眼霍景安,只低低唤了一声“霍大哥”,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她一直在克制自己,纵使答应了这门亲事,面对了自己的心意,她也一直都在克制着,克制着自己对霍景安的感情。
她刻意把霍景安曾经说过的那句白首相许压进心底,为的就是害怕自己在这段感情中迷失,陷得太深,将来抽不出身。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她害怕自己沉溺进去,男子最是薄情,霍景安现在能喜欢自己,将来未必不能喜欢别人。
更何况她一直都不确定霍景安为什么会喜欢她,心里始终觉得是因为自己的容貌,霍景安才会注意到她、喜欢上她的,而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美人,要是她现在就放任自己,一颗心都放在了他的身上,等将来又出现了一个倾国美人,霍景安变心了,她又该如何自处
她不敢去想象。
所以在霍景安离开长安的这四个月里,她不是没有空闲去思念他,而是一直都在压制着那股思念,书信不来就不来,婚期无讯就无讯,只要她不在乎,那这些就都没什么关系。
在对于感情一事上,她其实一直都很胆小怯懦,畏缩着不敢往前迈出一步。
然而,霍景安却在今晚给了她这样一个承诺。
她也终于意识到,原来自己早就不知不觉沦陷了进去,任凭百般告诫,千般克制,也抵不过他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