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根生叔叔的爸爸,也就是你大爷爷,早几年走的那位。你小时候老上人家去吃菱角米。他以前不是在城里头拖板车么,认识些人。钢铁厂的关系,就是他牵的线。”
林蕊瞪大了眼睛。
不是,那个,郑大夫不是跟根生叔叔指过娃娃亲嚒。老太看不上根生,鼓动她妈出去上中专的。
可如果郑大夫被分到港镇公社卫生院工作去了,这婚事还是能成啊。
陈家为什么还要将郑大夫给推出去?煮熟的鸭子都飞了。
林母微笑着摸女儿的脑袋,柔声道:“蕊蕊,这世上的好人要比你想象中的多。有人会愿意在你难的时候,帮忙搭把手的。”
一九五九年,她从郑家村出发去城里上中专的一大早,是陈家大妈摸黑起身给她烙的饼子让她带着路上吃。
那个年代,家家户户都没有余粮。大妈从自家人牙齿缝里头省下来的吃食,攒着留给了她。怕她在学校日子清苦,吃不好。
陈家人傻吗?他们想不到她出去读书当了城里人很可能就不会再回村里头吗?当然不是。
只是事关孩子的前程,他们就会竭尽所能地帮助她,好让她越过越好。
“蕊蕊,你以后看到什么人什么事的时候,别急着在心里头给人定罪,得先问问为什么会这样。这世上,好与坏都是相对的,没有人色色齐全。”
林蕊觉得根生就是命好,摊上了乐善好施的父母,偏偏父母又走得早,结果恩惠全落在他头上了。
她跟绞股糖似的,赖在母亲的胳膊上,一个劲儿哼哼唧唧,坚决不肯承认她戴着有色眼镜看人。
反正根生叔叔没能耐负担这么多孩子的生活,就不该再养小儿子。
林母叹了口气:“一罚就是三千块,年前年后两个价,上下嘴皮翻翻的事情,哪条国法规定的?到底合不合法合不合理,还要两说呢。”
想要儿子还是女儿,其实是每个人的自由。人总有喜恶,只要不是为了生儿子打掉或者抛弃忽视虐待女儿,在她看来,都谈不上罪大恶极。
难不成只能喜欢女儿才对,喜欢儿子就不应该?
超生罚款更是说不清楚。
林蕊点头,呃,的确是本烂账。
二十五年后放开二胎政策,还有媒体追问社会抚养费的去向。
其实也是明知故问。林蕊就不相信,记者们难道是活在真空中,对这种事心里头没有丁点儿数?
但是她依然不放弃批评芬妮的父母:“对,理论上人是有生孩子的自由。不过根生叔叔家已经这样了,完全不该再生。”
“这样是哪样?什么样的才该生孩子啊。”林母摸着女儿的头发,“要是真这样算的话,咱们家没小洋楼也不开小汽车,你跟你姐还得睡上下铺,上厕所都要出门。我跟你爸啊,才真是一个都不该生呢。”
不仅现在他们家,往前倒推几十年,什么抗日、内战、三年自然灾害,饿死的人不计其数,谁家都不该生孩子。
大人都养不活自己了,还生什么孩子。
真这样,早就亡了。
穷日子有穷过法,富日子有富讲究。
要是没那三千块钱飞来横祸,人家怎么就过不下去。
林蕊被郑大夫给彻底绕晕了。
她不知道的是,因为计划生育的高压政策,郑大夫不少在妇产科工作的朋友被逼无奈给不愿意流产的女性强行做手术,心里头相当不痛快。
妇产科的老主任四处抱怨,当了一辈子的医生,从来都是迎宝宝来,一家人欢天喜地。临到快退休了,竟然要做杀生的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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