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可以无情的看着她死。
可他……却是许以妻位,重礼聘之。
丰钰心中是感激的。
感激自己已经所剩无几的尊严,给人用掌心小心的托护住了。
这桩婚事,她一直没得选,心里默默的挣扎、纠结,不甘,悲伤。其实她很清楚,这已是她眼前唯一的、也是最好的归宿。至少安锦南,还肯为她用心。
辗转了半宿,似乎才阖上眼,就听见外头吵吵嚷嚷的贺喜声。丰钰被拉起来,盥洗沐浴。然后她身穿大红喜服,在天色未亮的清晨披发坐于妆台前。
全福夫人请的是文太太,手持缠了红线的发梳替她梳理头发。
镜中,丰钰装扮浓艳,霞帔坠金,文太太不免湿了眼眶。
两人几乎做成了婆媳,若她没有进宫,可能早已嫁了文嵩,在文太太的庇护下生活,那样,其实也是幸福的吧?是她没福气……
不知怎地,丰钰也有些伤感。文太太抚了抚她的肩,俯身轻声道“别哭,妆哭花了就不好看了。”
自己却是忍不住,别过脸去哽咽了一声。
丰钰这孩子命苦,时至今日,做了这身份高贵的侯夫人,焉知就能一路畅顺?她自家这般势力,若是嫁个寻常公子,只怕还能骄纵一二。嫁了那么高的门第,对着那么骄傲的男人,若他不疼她,娘家又添不上力,她只会寸步难行……
文太太这些忧心,便如对自己亲身儿女一般,她强忍住泪意没有将心底的忧虑说出来,勉强笑着替她簪好了头发。
天还没亮,前来致礼的人已将屋子记得满满当当。与这头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嘉毅侯府太过冷清的主院。
安锦南一身霜白中衣,罩了件玄色氅衫,手持宝剑,在后园林中舞得虎虎生风。
崔宁脚步匆匆的进了来,低眉道“侯爷还是放众位官员进来?新娘子进门,太冷清怕不好看。”
安锦南动作一顿,面目表情地哼了声算是应允。
没一会儿,他换好喜服去了前厅谢礼。
来的都是些盛城当地的官员,个个儿脸上带笑说着十分吉利的贺词,安锦南沉沉的面容瞧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坐在上位,挽起绣金丝缠枝纹的袖口,沉默地抿了口茶。
待气氛有些僵持,官员们头上都见了汗意时,才听他颔首道“多谢。”
屋中松了口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从一早上安锦南就绷着面孔好像一脸的不高兴。其实除了这些来贺喜的觉得有些发怵,崔宁他们几个也并不好过。从昨晚开始他们就在侯爷面前频频出错,记下的还未行刑的板子崔宁已经累积了一百二十多。就连向来寡言稳妥的卓鸣也得事后去领十五鞭。
崔宁咬着后槽牙,低声跟卓鸣吐槽“你别看侯爷不苟言笑一脸深沉的,我跟你赌命根子,侯爷此时掌心发汗,紧张得不行。”
卓鸣睨他一眼,没有作声。
“我赌一坛竹叶青。”
身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崔宁回头,见赵跃不知何时也进了院子。
崔宁话匣子终于打开,横臂将他一揽,“赵大人你来得正好,你也觉着我适才猜测不错对吧?在侯爷身边十余年,这点事我还看不清?上回他这般紧张便是十七岁带兵打仗,第一回做统帅时,……”
赵跃淡淡道“我赌一坛竹叶青,——堵你今晚去司刑处领的棍数,至少三百。”
崔宁把眼一竖“你浑说……”
这声音不免拔高了两个调子,还未说完,就觉出周身气压好似突然低了几分。
安锦南甩脱了一屋子客,独个儿立在阶前,眸中浓云重雾,正沉沉看着崔宁。
崔宁心中一凛,连忙将架在赵跃和卓鸣身上的手臂放了下来。安锦南没再看他,朝赵跃点点头“隔院,都打点了?”
赵跃上前抱拳道“打点好了,隔院女客约莫一百多人,各家都有我们的人盯着……”
赵跃除司刑外,还掌理嘉毅侯府的暗桩、斥候,消息等。崔宁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这个领卫经由几次失误,如今在侯爷眼里,似乎已经不受待见,随时职权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