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骗人,可她骗了;她不想害人,可她害了;她不想死,还是死了。她不想受那些永无止尽的折磨,可她还是受下来了。
丁清想她迄今为止唯一保留的底线便是,她还没杀过人。
可她会杀人的。
她知道,她会杀了赵煊,为丁澈报仇。
丁清甚至想,就这样也好,彻底堕落成恶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一直以来的坚持,在那些比鬼还恶的人面前,显得尤其可笑。
一日山间下了一场大雨,雨水透着淡淡的莲花气味,有个身穿绿裙的女子来找永夜之主,她是个活人,还是第一次有活人走到了永夜之主的身边。
那个女人离开后,永夜之主便让手下的鬼都去替他杀一个人,一个夜界称之为鬼鸟的人。
丁清受了令,这次离开没有任何人阻止,她当真在夜界打听鬼鸟,就像是永夜之主身边其他鬼一样,认真替他办事,彻底丧失自我。
一夜丁清做了梦,她梦见了丁澈,她梦见丁澈捂着心口上的伤问她为何要妥协。
他拉扯着她的衣襟,声泪俱下地质问她:“我以命换来的,便是你如此堕落,可我要的是你快乐,我要你快乐!”
醒醒啊,丁清,若再不醒……就真的醒不来了。
丁清猛然惊醒,汗如雨下,犹如死过一回。
她不能妥协,她不能认命,她这一辈子从未为自己活过,生死都因丁澈,若她真的就此堕落,又何苦前二十年的坚持呢?
她要离开永夜之主,她要摆脱他,她要摆脱过去,她要重新开始!
哪怕她早就死了,哪怕她是鬼,她也可以为自己再活一次的!
可以的,可以的……
丁清没了丁澈,便没人可以再要挟她,可她要躲开永夜之主,便只能找到足够强的人庇护。
于是她开始于夜界寻找足够强的鬼,越强的鬼,越恶。
直到那个被她短暂遗忘的鬼鸟出现在眼前。
男人玄衣贴身,巨大的双翼划破长空,鹰爪勾起丁清点头哈腰恭维了两个月的恶鬼,不过片刻,便将其吞得丝魂不剩。
那是近些年来,她眼里第一次出现了光。
那个惹得满山小鬼四处乱窜,惊慌逃跑的男人,甚至不屑给他们这些叫不出名号的小鬼一个眼神。
是夜,伸手不见五指,无月也无星,可丁清就是能从他的身上看见光芒。鬼鸟面具上尖利的鸟喙像是勾住了她的魂魄,等她回过神,本能地跟上去,对方已经飞走了。
后来有过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凡是丁清认的恶鬼都是夜界闻名的,却没有谁能在他的手中逃过一劫。
她打听到了对方与中堂周家有关,打听到了他总护着周椿,于是她找来了鸦魍的消息,塞进了中堂引周椿入险。
至此,周笙白认识了丁清。
颤抖的手慢慢从碧绿的石面上收回,黑羽褪去,单手握拳,周笙白的肩背有些僵硬。
丁清吃够了苦头了。
丁齐韩曾对她说过,若想要一个人喜欢她,就对那个人笑,哪怕委屈点也没关系,多笑一笑,讨好对方。
逃亡时认识的人、去风端城司家见到的司千重、布坊里的管事、起初如严师般教她阵法的永夜之主和……赵煊。
丁清对他们每个人都笑过,可他们没谁真的对丁清好。
一阵轻风吹起他的发丝,扫上他的眼尾,周笙白睫毛颤颤,竟含着雾气,一口寒气憋在胸腔,他突然想起来他第一次见到丁清。
小疯子当时也是笑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