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丢掉他们,就像制造他们一样漫不经心。
樊醒从不知道意志的情绪是这样的。在漫长的时光里,它很少喜悦,吞食了唯一的伙伴之后,这种喜悦变得更加稀少。它总是充满了疑问,对自己、对孩子、对这个无边无垠却孤清冷寂的空间。
各个时空的人们往那些永不会关闭的陷空里投入各色垃圾。有人有物,落入“鸟笼”之后,生死有命。意志站在高处,樊醒第一次用它的眼睛去注视缝隙,霎时间被所见的“鸟笼”数量震惊——数不胜数、密密累累的“鸟笼”镶嵌在“缝隙”之中,闪动珍珠白的微光。
“被丢弃的东西会去哪里?”他听见意志问,“我的‘缝隙’是他们最后的归宿吗?”
没有人回答它。它分离了安流的心脏和躯体,深渊手记被樊醒小贼盗走,所有的孩子都被驱赶离开。在缝隙之中与它一同飘荡的只有无数蓝白色的水母。
孤独像箭矢一样,穿透了意志。它在无人回应的“缝隙”里放声大喊所有它记得的孩子的名字,安流、雾灯、小十、白蟾……它开始后悔,自己只给一些孩子起了名字,其他更多的无名者,它忘了他们的排行,也忘了他们的长相。
强烈的冲动再度从胸口腾起:太孤单、太寂寞了,它忍受不了这样的“缝隙”,决定继续制造新的孩子。
“樊醒……樊醒!!!”
嘶哑的声音不知喊了多少回,樊醒隐隐约约听见这声音,终于回过神来。
他的躯体变得极其巨大,像意志一样。
而意志已经缩小成一团,仿佛只有皮肤包裹着心脏,骨架瘦小,蜷缩在樊醒面前。
樊醒又说话,开口却发不出声音,左胸烫得如同火烧。他并未发现自己皮肤白得像纸,双眼血红,浑身火热。骨头构成的巨大翅膀在他背后张开,几乎占据了半个鸟笼。
接二连三的巨响传来,他回头看去,视线晃动模糊。悬空的鸟笼一个接一个掉落、碎裂,鸟笼中的生物纷纷爬出,因为畏惧和害怕朝樊醒的反方向逃窜。
樊醒又呼唤一个名字,但他一时间又不起来。有人抚摸他的脸庞,他扭头,看见意志朝自己伸出一只手。
“新的……意志……我的孩子……”意志断断续续地说,“安流呢?它也在吗?”
鱼干游了过来,怯怯地靠近。
“……对不起……对不起……”意志挣扎着,“痛不痛?那时候,痛不痛?”
鱼干滚落眼泪。它又跟意志说自己这一路的快乐和痛苦,说那些意志或许已经忘记的孩子,但它只顾哇哇大哭。
“我要……把这个……给你。”意志指着自己胸口中央,一颗跳动的、小小的心脏,“吸收它,你才是‘缝隙’真正的主人。”它紧紧抓住樊醒的手臂,“我见过的,那些人,是你的伙伴?”
“是的,他们都是我的伙伴,包括……被你吃下去的这一个。”樊醒勉强回答。
“……错了,他错了……”意志的手细得就像树枝,干瘪苍白,完全失去了生命力,它竭尽全力开口,“他说,没有爱和……期待……生命的诞生……毫无意义,但你们,战胜了我。”
樊醒浑浑噩噩,他只捕捉到意志的只言片语。他又告诉意志,现在有人期待他,有人爱他,但来不及了。意志从胸口挖出心脏,把一颗溜圆的银白色球体按入樊醒的胸口。
强烈光线从樊醒胸口迸开,他嘶声大吼。
天穹裂开了,声音清脆。
雾角镇上的居民正在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枯燥无味的日子。他们跟牵着两条黄狗的古老师议论,自从上次那几个古怪历险者之后,再也没有人来过雾角镇。雾角镇的原住民里,有几个男人女人谈起了恋爱,高塔里关着的巨人也变得柔和很多,他学会了说话。
碎片从天空中落下来,起初像雨一样。古老师抓住孩子的手,看越来越大的半透明碎片坠落。孩子渐渐变淡,最后,他制造的幻影随着“鸟笼”的崩裂消失了。云层散开,露出墨黑的底色。
他激动起来:临走时那位瘦削普通的年轻人斩钉截铁说过,他会找到回去的方法。
“好啊……好啊!”古老师起身大笑。海洋翻腾,一场不可避免的海啸即将来临,他站在镇子中央,脱口而出的不再是“杀了我”,而是——“谢谢!谢谢!!!”
产生波动的“鸟笼”不止一处。
付云聪戴着帽子,正跟洪诗雨在江边钓鱼。他先察觉江水翻涌,随即才看见天空的异状。
牵着洪诗雨上岸,建筑物倒塌、崩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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