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好不容易杀青了,且后面越拍越进入状态,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在开窍,应该高兴轻松来不及,但从收工到现在,他却一直是心不在焉的状态。
柯屿再次漱完口,倔强淡漠地说:“是高反。”
玉湖离市区远,老杜很上道,把几位重要的都就近安排了。盛果儿忙着帮他放水泡澡,又叫了碗清淡的鲜虾云吞,前后不过几分钟的时间,扭头一看,人累得趴在沙发上就睡着了。束在休闲西装裤里的白衬衫凌乱,勾勒出劲瘦的腰线。柯屿出道了几年,盛果儿这助理就当了几年,让粉丝尖叫发疯的身体她早就熟得不能再熟,但每次看到,还是会忍不住心砰砰直跳。
衬衣领口开得深,将锁骨和更深的旖旎都在灯光下暴露出来。柯屿仰着头,纤长的脖颈上喉结凸起,因为醉中的梦呓而上下滚了滚。盛果儿的脸兀自红起来,视线不知道往哪儿放,只胡乱瞄着。
圈里向他示好的男女层出不穷,富婆带着高额代言双手奉上就想跟他吃顿饭喝个酒,麦安言私自应承,他拒绝得干脆,甚至不惜伪装追尾进医院。盛果儿一方面对她老板“谈过六次恋爱”的说法深信不疑,一边也耐不住暗自思忖,他好像根本不想要任何示好。
名利圈追逐的一切——金钱、风光、闪光灯、荣耀、名望、花团锦簇众星拱月,柯屿都不在乎。他独来独往,黑料绯闻缠身也毫不慌张,除了演戏,对一切都淡漠戏谑,似乎根本懒得自证。
盛果儿对电影美学一窍不通,但此刻忽然福至心灵无师自通,也许柯屿的大导缘就来自于这种不刻意的游离。
“哥?”她把人扶起,柯屿应了一声,手被搭在助理肩上,半清醒地走向浴室。
“要我帮你吗?”
柯屿撑着洗手台晃了晃脑袋又眨了眨眼,强撑出一线清明,“不用——你还想不想嫁人了?把我看光了我也不能娶你……”手一滑,整个人眼看就要摔倒,被眼疾手快捞住:“我的妈,就这还娶我呢……”盛果儿无语,照顾小朋友的语气:“我出去,你自己脱衣服,进浴缸小心点,躺下了就敲两下好让我知道——明白?”
柯屿笑了一声,不耐烦挥手:“滚。”
热水没过过身体,氤氲的热气中传来一声叹息,柯屿闭目搭着浴缸沿,半晌,吩咐盛果儿把手机拿进来。
他是个没手机瘾的人,因而一旦依赖手机就尤为明显突兀。盛果儿猜,能让他如此反常的就只有那个神秘邮箱了。把视线收拾到安全地带,手机递出,过两秒被稳稳接住,盛果儿嘴欠:“大晚上的还发邮件?”
柯屿闭着眼睛按了按太阳穴:“闭嘴。”
他早就查过了,商陆能赶上的最稳妥的一班航班应该在一个小时前就已经降落宁市,他现在是能联系上的状态。
微信点开,两人的对话框还停留在有关剧本的往来对谈中,一本正经公事公办的语气。
绿色光标闪烁,拇指在键盘上游移不定,半晌,只打出简单的一行字:「到宁市了吗?」
他做好了商陆不回复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他几乎秒回:「没有。」
「没有?」是航班延误?又没有在天上……醉了的脑袋昏胀,柯屿勉强推测,那是还在丽江机场?
「在大理。」
……哦。柯屿慢吞吞地打下一行「你怎么自己先去了?」,又逐字逐句删掉。他是傻了。换上无关痛痒的一句「谢谢你的药膏。」
「不客气。」
对话到这里就该断了。商陆保持距离得彻底,如果在清醒状态下,柯屿便会立刻把手机关机——可惜他现在不是。他主动起了新的话题:「你上次不是说你朋友不接待一个人吗?」
「不是一个人,朋友介绍了一个女生一起。」
砰!心口重重地一沉,被醉意浸染得迟钝的意识感受到了一种陌生的情绪,柯屿牵起唇角,「这么快」。
「没办法,提过很多次了,本来想拉你过来帮我挡一挡。」
柯屿不太高明地调侃:「你不会为了证明自己是直的才找女朋友吧?」
「我人品有那么糟糕吗?不会,有兴趣才继续接触。」
不能再问了。喝了酒本来就傻,再聊下去他该问“那你有兴趣吗”了,人亲哥恐怕都没他管得宽。柯屿闭起眼睛,沉沉地舒了一口气,语音输入「早点睡觉,晚安。」
商陆过了好一阵子才回复:「在陪她拍星轨,你最近辛苦了,晚安,宁市见。」
拍星轨是一件麻烦事。要在远离城市的郊区,要无风无云无月的明净夜晚,要定时拍摄,时不时出来查看,一整晚都睡不安稳。
孤单寡女在大理的冬夜拍星轨,还是初次见面……这何止是“有兴趣”,简直是“有兴趣得不得了”——那么初次见面就有兴趣得不得了,不就是一见钟情吗?以商陆的绅士,他会说一些有意思的事情缓解气氛,会把外套脱下,亲手为那个女生披上……他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显然与谁相处都游刃有余,可以把一切都处理得恰到好处。
「真浪漫」柯屿礼貌地回复。
浴灯的灯光几乎带有温度,灼热地曝晒在他苍白的脸上。手机无声无息地滑下,震动的瞬间已经咚得一声掉入浴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