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那丫鬟已经出了垂花门,薛莹叹了一口气,终究也是没什么办法,只吩咐下去道:“既如此,从今往后就让这哑丫头留在这里吧,你替我好好教她就是。”
流云便点头道:“知道了奶奶,”流云说着,只笑了笑:“奶奶以后别哑丫头、哑丫头的叫了,我特意去前院问了问,她叫莲心。”
薛莹原本有三个陪嫁丫鬟,微雨嫁了,疏月也和唐荣定了下来,身边就剩下流云,本就不够使唤。
“云雨星月。”薛莹说道:“原本你们的名字是按这个取的吗?”
“买进府的时候确实有个叫‘怜星’的,后来病死了,奶奶那时候还小,只怕没什么印象。”流云说道。
“那倒是巧了,连名字都是谐音,那就把她留下,替原来微雨的缺吧。”薛莹点头道。
这里正说说笑笑呢,就听见外面传来韩烨的说话声道:“说什么呢,那么高兴?”
话音刚落,薛莹就瞧见韩烨从门外进来,身上的大氅已经脱了,看样子是从前院书房回来。
“正说又给你收了一房姨太太呢。”薛莹故意揶揄道。
韩烨的眉心顿时就皱了起来,流云忍不住笑道:“奶奶说,要把莲心留在身边使唤。”
“莲心?莲心是谁?”韩烨莫名问道。
“你救下的人,如今倒问我是谁?”薛莹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这男人是鱼的记性吗?这就忘了?
韩烨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她啊……”接着又随口道:“你看着办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拈起一块茶几上的糕点,不紧不慢的吃了起来。
宫廷内造的糕点,口味自然比侯府的好上许多。
“你倒是来的巧,这是娘娘赏我的糕点,我正预备往母亲那边也送一些呢。”薛莹道:“你可别吃多了。”
“母亲又不爱这些甜食,父亲也不能吃。”韩鸿泰还在病中,大夫嘱咐一定要清淡饮食,这些甜食糕点自然是不能碰的。
“……”眼看着韩烨还想伸手去拿,薛莹一巴掌拍在他的手背上,说道:“难得我想做孝顺媳妇了,你还不答应了?”
她那双清凌凌的黑眸静静地盯着自己,让韩烨的心脏不由就漏跳了一拍,鬼使神差一般的放下手中的糕点道:“我不吃了还不行吗?”
*
是夜,两人还如寻常一样,分床睡下。
薛莹这几日看账本看多了,脑力劳动过大,今儿又跑了一趟宫里,脑袋一靠上枕头,就困得打起了哈欠,她正睡的迷迷糊糊的,似乎听见净房里传出哗啦啦的水声。
薛莹揉着眼睛坐起来,就瞧见韩烨肩头披着一件白色中衣,从净房里出来,身前的衣襟湿了好大一块。
“吵醒你了?”韩烨开口,撑膝坐在床上,忍不住用手又挠了挠痒的胳膊。
“你又过敏了?”薛莹见他这副模样,顿时就猜出了七八分,披着衣服走到他跟前,果然见他那原本性感的薄唇早已又红又肿。
经了上次过敏的事情,薛莹心下也知道他应该没有大碍,顶多难受一晚上,但还是好奇道:“你今天是不是又乱吃东西了?”
韩烨细细的回想了片刻,才开口道:“你今日带回来的糕点。”
“我今日带的是枣泥酥、豌豆黄、凤凰卷,哪样都不会用上栗子……”薛莹只回驳道:“再说宫里的东西,那都是御膳房做出来的,每一道工序都是固定的,你今儿吃出栗子味了吗?”
韩烨又拧眉细想了一会儿,最终摇了摇头。
可他今儿确实也没有吃别的东西啊!
薛莹见他自己都弄不明白怎么过敏的,只摇了摇头,去五斗柜里翻了薄荷膏出来,递给他道:“自己上药吧。”
纤纤玉手捏着个瓷瓶,即便光线昏暗,还是让人有些想入非非,韩烨竟一时看出了神了。
见他不伸手接,薛莹故意又往他面前送了送。
韩烨这才回过神来,咽了咽口水,终是开口道:“背后……我够不着。”
“……”薛莹只觉得一股火气蹭蹭往上冒,可一低头看见他满脖颈的红点,也只能收起了脾气,耐心道:“请你把中衣解开。”
薛莹点了一盏烛火放在床头柜上,韩烨脱下中衣,背对着她,只觉得后背微微的冷,不知是她指尖的凉意,还是薄荷膏的作用。
“你后背的刀疤好多了。”薛莹一边帮他上药,一边道:“那时候看着可真吓人啊,真怕你活不成了……”
韩烨却只是一言不,任由她不紧不慢的上着药,过了良久,薛莹才觉得气氛尴尬,开口道:“你怎么不说话呢?”
药已经上的差不多了,韩烨穿上中衣,抬头道:“你说的话,我不知道怎么接……”
薛莹回想起方才自己说的,忍不住就笑道:“是我失言了,你们都忌讳说生啊死啊的。”
韩烨却道:“我从来不忌讳生死。”他顿了顿,侧过脸去,烛火勾勒出他冷峻的侧颜,却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只听他继续说道:“只是听你说怕我死了,忽然有些感动。”
薛莹的心却似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她想起淑妃强忍着担忧也要在自己面前露出的笑来,想起大皇子朱承翌稚气清澈的眼眸,想起永嘉侯夫妇对她的各种好。
她忽然觉得,自己已经不是自己,而是一个被这时代裹挟着的、不断刷新着自己的底线,一步步退到角落里的孤独的灵魂。
韩烨……我能依靠你吗?
薛莹默默低语,她看着韩烨宽阔的后背,握紧了双拳,努力让自己不去抱住他那伟岸的身躯。
一子落错,满盘皆输,很多事情她已经坚持到了现在,就绝对不能放弃。
薛莹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手,才现身上的斗篷已经掉了,韩烨转身,就看见薛莹眼含热泪的看着自己,瑟瑟的站在幽暗的夜中。
他弯腰,将地上的斗篷捡起来披在她的肩头,用力将人拥在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