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安国公府回来,谢氏先去了一趟清福堂。
老侯夫人这里正摆晚膳,四菜一汤,都是素的。
因为明日就要去净慈寺,老侯夫人从下旬开始,就茹素了。
“用过晚膳了没有?若是没用过,就在这里将就一口吧。”老侯夫人说着,只又吩咐道:“让厨房再添两个荤菜来。”
“母亲不必麻烦了,这就够吃了。”谢氏说着,上前亲自扶了老侯夫人落座,又在她的右手边坐下,把左边的位置留给了韩鸿泰。
韩鸿泰便也大马金刀坐下,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色,只开口道:“母亲平日也太省俭了,怎么就吃这几个菜。”
他虽然是关心老侯夫人,却不想这话在谢氏听来,却像是在苛责她这个媳妇虐待了婆母一般,谢氏原本已经宽慰的脸上,顿时又蹙起了眉心来。
“我是想着,明儿就要去庙里了,少不得斋戒个几日,这才不染了他们的佛家圣地。”老侯夫人说着,只看向谢氏,笑道:“她送的那些山珍海鲍,我平日也吃着呢,不然你瞧我这回来一个多月,气色都好多了。”
韩鸿泰便没有再说什么,他寻常衙门事务繁忙,陪老侯夫人吃饭的机会本就不多,至于陪着谢氏吃饭,那就更少了。
大家的规矩,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三人落了座,便都安静的吃起了饭来。
老侯夫人见两人一言不,这饭吃的也没什么意思,因此只招手同身边的丫鬟道:“把那份酿白菜豆腐挪到侯爷跟前一点,他爱吃。”
丫鬟点头,上前布菜,谢氏便抬头看了韩鸿泰一眼,成婚多年,她对于他的生活起居、饮食习惯,几乎是一无所知,但她记得,那个人是不爱吃豆腐的,没想到和他一母同胞的韩鸿泰,竟然喜欢吃豆腐。
他们明明长了同一张脸,却原来如此不同。
“多谢母亲。”韩鸿泰谢过了,夹了一筷子送到跟前的豆腐,依旧埋头吃饭,就听老侯夫人说道:“后日是你的生辰,我只怕赶不回来给你祝寿了。”
韩鸿泰就笑道:“儿子如今也一把年纪了,还过什么生辰,也就母亲你还记得。”
谢氏只是低头不语,若有所思的拨着碗里的饭。
他们两人是同日生辰,但成婚以来,每年的这一天她都是一个人在净慈寺过的,从来没有给韩鸿泰过过一次生辰。
老侯夫人说着,忽然就嗔笑了一声,假装生气道:“要怪就怪你那父亲,咽气也不挑个好日子,好歹吃过了儿子的寿面……”
一想到走了那么些年的老伴儿,老侯夫人心里也有些难受。
其实她跟他又有什么感情呢?不过就是为了照顾嫡姐的两个儿子,才被嫁过来的。
于她而言,老侯爷就是她的姐夫,他活着的时候,她心里总对这段关系感到排斥,可等他死了,她才现,他们曾经在一起过的每一天,其实都是有感情存在的。
若是没有情,又如何能举案齐眉这么多年呢!
老侯夫人忽然就有几分伤感,拿帕子压了压眼角道:“老头子眨眼都走了八年了。”
她叹了一口气,转头看了一眼谢氏,语重心长道:“如今想一想,这辈子……能陪自己走那么久的,也就只有他了。”
是啊……除了夫妻关系,父母儿女,都有离自己而去的时候。
谢氏仍旧低头不语,手中的碗筷却放了下来,过了片刻才道:“母亲快别伤心了,如今你回了京城,老爷和三老爷也都在,媳妇孙媳妇、还有曾孙、曾孙女们,可不都陪着你呢。”
“也是……”老侯夫人点头笑笑,“我只是年纪大了,一时感慨,想着当初你公公在世的时候,我也常跟他有些龃龉,心里悔得很啊……”
这话说的,韩鸿泰和谢氏两个人都不敢再啃声了。
*
饭勉勉强强吃完,老侯夫人便打他们回清晖堂去了。
谢氏一回房就往里间去了,韩鸿泰没有跟着进去,在堂屋里坐着,丫鬟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奉了茶过来。
“打水,我要洗漱。”谢氏在里间吩咐道。
丫鬟一叠声应是,放下了给韩鸿泰的茶,缩着脖子就往外头安排去了。
韩鸿泰几步走到里间,看见谢氏坐在梳妆台前,动作麻利的卸下头上的钗环,那原本乌黑的青丝中,竟已零星冒出了许多的白。
他们真的……已不再年轻了。
韩鸿泰在梳妆台边的一张绣墩上坐了下来,双手按在膝头上,静静的看了谢氏片刻,开口道:“明日我送你们去净慈寺吧。”
谢氏停下动作,挑眉看了他一眼,低头道:“不用,你军务繁忙,让老五送就行。”
“他如今在五军都护府,每日忙着练兵,可比我忙碌多了。”韩鸿泰只开口道。
“你想送老太太以示孝心,那你就送呗,不必拿我说话。”谢氏开口道。
韩鸿泰欲言又止,起身刚要离去,忽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他静静的缓了片刻,待一切都恢复如常,这才开口道:“你好好休息,明日还要早起。”
韩鸿泰说完,只侧淡淡的扫了谢氏一眼,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清晖堂。
谢氏深呼了一口气,瞥见镜匣中自己红了的眼圈,只撒气搬的,一把将镜匣扫到了地上。
*
薛莹一夜好眠,醒来时天际才露出鱼肚白。
她怕自己睡过头,因此特意让徐妈妈早些叫她。
今儿要出门,丫鬟们都已经起了,打水的打水、催早膳的催早膳、各自有条不紊的忙碌了起来。
薛莹正在净房洗脸,忽然见韩烨从屏风外走进来,手里还提着一条素白色的裤子……
猛然撞见薛莹在里头,韩烨顿时就愣住了,麦色的脸飞快的染红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把那条裤子悄悄的藏到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