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手遮住那片光线。
小时候她在父亲的书楼里偷书瞧时,也曾见过这么明媚的春光。
经年过去,那书楼早已蒙尘落败,不会再有一个七岁的稚龄姑娘,在午后登梯爬到那书阁高处,就着那挥洒的阳光,也说出当年她那样的傻话来吧?
“……若我将来嫁人,他必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郎君。”
“他儒雅俊秀,才华横溢,还要孔武有力,有勇有谋。”
“他会是我的天,不叫我着风见雨,不叫我伤心落泪,他会护着我,挡在我身前,我们会牵着手好好过完一辈子。”
……不知怎的,明筝突然有些眼眶发酸。
真幼稚啊,她想。
七岁的明家三小姐不会懂得二十四岁的承宁伯世子夫人明氏的烦恼和为难。
三小姐奢想过的那个人,一辈子……一辈子都不会出现。
第11章
闵氏傍晚回来时,脸色便不大好看,正巧遇上从上院走出来的明筝,她更显有几分慌乱,勉强打了个招呼,越过明筝急忙忙走进里间。
梁老太太独自坐在炕上,支颐正在出神。闵氏挥退屋中侍婢,只留一个梁老太太最信任的心腹嬷嬷。
“娘,二弟没在衙门,这会子……人在水儿胡同。”
梁老太太蹙紧眉头又松开。
她听懂了。
“是个什么人?”经由一天消化,她已经可以心平气和的问出这句。
闵氏答得犹豫,“夫君绑了两个当时随行伺候的护卫,一个不肯招,另一个招了,说是从西夷人的大官手里抢回来的人,父亲原是西河县小吏,伯父也在军中,职衔不高。”
老太太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随军带着女人,行事再隐蔽,人多眼杂总有露出马脚的时候。梁霄又年轻,未必知道轻重,也许军中早传开了。
风平浪静时倒好,一旦将来有个什么,这桩事难免要给人翻出来,想添什么罪名不行?
老太太扣着茶盏的手都在抖,她咬着牙问道:“那孩子……几个月了?是在西边时候就有的?”
闵氏叹了声,道:“三个多月,快四个月了。二弟起初不知情,回来路上才知道,许是怕明筝跟他闹,一直藏在外头没带回来。”
老太太想起一事,“回京头一晚,霄儿没有回家来,是在她那儿?”
闵氏为难地点了点头,“是……”
梁老太太一翻袖,将掌心握着的茶盏掼了出去。
瓷片碎了一地,闵氏心里直发慌,上前半跪在老太太膝下,“娘,您别生气,二弟还年轻,血气方刚的男儿汉,一路西去身边没个伺候的,遇着个可心人儿,一时意动收用了,算不得什么大错。头一晚没回伯府叫您失望,他想来也不是故意的,毕竟那女人肚子里怀的是他头一个子女……是二房头一个孩子,紧张些也是难免的。”
她见老太太面色有所松动,连忙又道:“再有,我瞧二弟不是那样不知轻重的人,军中纪律严明,若二弟当真犯的错狠了,便是再多人替他说话,那嘉远侯岂会眼里容沙?二弟在营中,必然是安排妥当没给抓着错处,您先别担心。咱们家多年未曾添喜,终于盼来了,娘,二弟有后了,您安安心心等着再过六七个月,就能抱上金孙,您难道不高兴吗?”
梁老太太冷哼一声,实则已然心软。
她板着脸道:“就算朝廷不追求,将来那孩子落地,如何跟明家交代?庶长子生在前头,将来就算有了嫡子,也是一辈子抬不起头。”
这话说得闵氏脸上便有些挂不住了。
当年老侯爷也是没把持住,容庶长子粱霁生在了梁霄前头。两个孩子一前一后落地,听过去的老人儿说,当年粱老太太可没少哭闹,直逼得老侯爷把粱霁生母送去了家庙带发修行,这事才算是揭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