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瞥他一眼,他长大了,像座挺拔的山峦,再也不是需她呵护,需她帮忙铺路打算的那个少年。当年狠心把他推向军营,这决定到底是错了。若那时便知道会分别这样久,她说什么也不会让他离开自己身边。
可终究,过去的皆已过去了。
陆筠也曾感叹命运弄人。
当年若没有随祖父和二叔去西疆,会不会他和她的结局就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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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家次日就迎来不少前来贺喜之人。
西窗大炕前,林太太眼睛盯在正在门前与侍婢吩咐活计的明筝身上,抿嘴笑道:“咱们隔三差五的一处说话儿,怎么连我也一并瞒着?”
梁老太太不知她何意,顺着她目光瞧去,见明筝正亲自捧茶,含笑朝自己方向走来。
林太太见明筝要弯身奉茶,忙不迭站起身把她拉住,“使不得使不得,大侄媳妇儿,你现在可是金贵身子,这些事儿交给丫头们,你别忙,快找个软和地儿好好坐着歇会儿。”
明筝并不勉强,含笑道了谢,正巧下人又来回话,她道声“失陪”便又走了出去。
梁老太太蹙眉问道:“林太太,你适才那话的意思?”
林太太抛给她个“还不肯说实话”的表情,“不满三个月,不能对外传扬,孩子小气着呢,我明白。您放心,我今儿是一时高兴,特来道声喜,回头出了这院儿,保准不跟外人提。”
梁老太太越发糊涂,“您是说筝丫头?”
林太太尚未答话,外头便有侍婢来传,“老太太,韩家太太到了,说要来向老太太跟二奶奶贺喜。”
梁老太太吃了一惊,她攥住林太太袖子道:“这是怎么?你们打哪儿听说的消息?”
就听窗下一个含笑的声音道:“恭喜老嫂子。昨儿就听说,卫指挥使司梁大人家眷有喜,人在药馆诊出身孕,下人往衙门报喜去了。这会儿,约莫半个京城都得了消息,大伙儿都替您跟世子两口子高兴呢。”
梁老太太又是惊又是怔,一时哪敢相信,她急慌慌把人迎进来,细细问了几句,又叫人去偷偷去找明筝来,要先问清是怎么回事。
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的道贺,令梁老太太仿佛置身云端,软绵绵轻飘飘高兴,可心里到底有些发虚,自打梁霄回来后,她为了让小两口快点儿怀个孩子,请大夫隔上五天十天就来给明筝诊脉。若真是有了,如何前些日子还诊不出来?若没有,这些人听说的“好消息”,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
她不敢落准,因此说的都是“承您吉言,但愿如此”这样的活话。
过会儿嬷嬷进来打个眼色,梁老太太借口去处理一件事儿,短暂离开了稍间儿,跨进茶房一见明筝,她脸色就沉下脸,“你有孕了?我怎么不知道?”
明筝诧异地望着她,“娘,此话怎讲?前些日子郎中请脉,脉案您是过目过的,我……我还没……”
梁老太太一颗心猛往下沉,来的这些夫人都是关系亲近身份相衬的人家,觉不会贸然编出这样的笑话来恶心她。卫指挥使衙门传遍了,有人去找梁霄报喜,多半确有实情,可……到底是找错了人报错了喜,还是……
梁老太太想到一种可能,原本想质问明筝的那些话突然一句都说不出口。
明筝见她脸色难看至极,忙小心将她搀扶住,低问道:“娘,到底出什么事了?”
梁老太太脑海里便如一团乱麻,听着明筝温柔的声音想到过去这些年她任劳任怨为这个家操持,想到她如何友爱姑叔妯娌如何孝敬自己,虽说儿女福薄八年无子,多是与梁霄聚少离多之故,也不能把错全归结在她身上。
若真是自己想的那般,……如今外头那些传言如何遏制,又怎么去告诉全天下这一切都是误会?
梁老太太抬眼望向明筝,“孩子,没事儿。大伙儿打趣几句罢了,你去,替我把上年林太太送的那匹一斗珠皮料找出来,你亲自去。找见了给我送过来。”
明筝将信将疑,“娘,您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昨儿没睡好吗?”
梁老太太摆手道:“我没事儿,你快去吧。”
推明筝走出茶房,老太太立即命人去请大奶奶闵氏来吩咐:“你叫人走一趟卫指挥使衙门,打听打听昨天是谁给霄儿报了喜,问清楚昨天下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再派个小子,先把霄儿找回来,叫他在我屋后谢春轩等着,我有话问他。”
闵氏见她肃容敛眉,知道关系重大。
前头库房柜前,瑗华望着正仔细对单册的明筝道:“二奶奶,那块一斗珠料子,不是去岁腊月,老太太赏给大姑奶奶了么?哪儿还能找着?”
明筝抿唇笑了下,仔仔细细瞧着册子,没有开口答话。
一缕春光从外探进来,透过高大的黄花梨木架子照来,映在明筝乌亮的鬓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