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坐半晌,归菀腰酸,此刻把手洗干净,手背一抹,额头的汗便去了大半。
这么站了片刻,又记起来,把脏水泼了,觉得有温热气息袭来,一扭头,晏清源正凑着往她包帽里瞧,原来是忙绿这半晌,一缕青丝溜了出来,粘在雪白的颈子里,浑然无觉,他手这么一勾,给她顺道掖了回去。
两人离得近,他那一管挺秀的鼻胆就悬在眼皮子下,一双眼睛也是柔情似水,却只是笑,一个字也不说,归菀脸上一红,情不自禁就想躲,怕惹病上身似的:
“大将军,你回来啦?”
晏清源“嗯”一声,把她手一牵,翻来覆去看了好几眼,皱眉对她笑:
“学会了?”
归菀含羞把手抽回:“也不难。”
“心到手到,这个世上很多事都能解决了。”晏清源戏谑着教导她一句。
归菀却郑重地点了点头:“大将军说的对,这个世上,如果手到心到,就能成很多事。”
没想到她是这个反应,晏清源的脸上,便从戏谑,变成了一道别有意味的笑容,思索片刻,没再说什么,同她一道回了营帐。
归菀有些疲乏,不管其他,草草喝了点水,爬上榻,正要小憩,看那件自己缝补的战袍在,不禁望了望晏清源,他已经在摆弄沙盘了。
“大将军,你要出战了吗?”
晏清源头也不抬,随意“嗯”了声,思绪根本没在她问话上,这么敷衍,归菀也看得出,索性不再关心。把他袍子推到一边,朝后头仰面一躺,浑身都松弛了下来,未几,就觉得两眼惺忪,想要睡着。
这个时辰,马上就日落黄昏了,睡的哪门子觉,晏清源无意瞥过去一眼,榻上的归菀,已经起了均匀的呼吸声,包帽一脱,乌泱泱的秀发就倾泻铺散了半榻。
他走过去,立在榻前,居高临下,看不出情绪的眸子在她睡熟的面庞上游走了片刻,把险险要垂下榻的青丝,给捞上去,见归菀额发还湿着,晶莹如玉的小脸上两团红扑扑的不散,知道是热的,便拿来白羽扇,坐到旁侧,给她扇了一阵。
凉风送爽,归菀似有感知似的,越发是个恬静的睡脸,一个无知无觉的翻身,脸贴上了那件袍子。
晏清源心随意动,目光也跟着一调,落在袍子上,恰有一道斜晖折射进来,给他长睫笼上一层无端柔情,他略有出神,听帐子门口有了动静,一回头,见刘响的身影在那,便把扇子一搁,走了出来。
“世子爷,小晏将军还在那呢……”刘响一个苦笑,爬上了嘴角,他也是刚知晓小晏没走,一直在辕门外,溜溜达达,不说求见也不说走,把守卫看得也是一头雾水。
晏清源微一蹙眉:“他不走,等着做什么?”
刘响不敢劝,只能委婉说:“也许是想看世子爷会不会回心转意。”
晏清源面无表情,抬脚走了,刘响见他这么一去,忙一路紧随出来。
到了辕门外,果然,远远就瞧见晏九云的身影,正无赖撸着马鬓,跟马自言自语不知嘀咕着什么。
没等刘响喊他,身后侍卫的见礼声一起,晏九云便惊喜地回了头,眸子一定,打量起晏清源:小叔叔一身常服,修长的身子立在夕阳的余晖里,整个人,都渡了层金光,逆光而视,没大瞧得清那个表情如何,便十分忐忑走上前来,讪讪喊了句:
“大将军。”
晏清源却不开口,而是先命人把马牵走了,看得晏九云一愣,挠了下耳朵,不大能理解:
“大将军……”
马匹远去了,晏清源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赔罪的话,用不着,晏九云,你擅离营地,久去不归,从今日开始降为步卒,没有配马了。”
听得晏九云心头一紧,半个身子麻麻的,两只眼,直愣愣地看着晏清源,身后头的刘响也是一怔:没有配马,降为步卒,那就是要和多为汉人的步兵同住同行了。
转念一想,倒也无妨,在世子爷这里鲜卑汉人并无区别,只是这样的惩戒,细想,算轻的了,刘响给晏九云递记眼神,看他愣是不接,没有办法,只能束手旁观了。
“我,”好半日,晏九云才把抿得铁紧的嘴一张,有点急切,“我愿戴罪立功,大将军!”
晏清源不动声色:“也用不着,晏九云,我只跟你说一句,如果不是刘丰生拦着,死的就是你,幕后的主使,根本就没把你的死活当回事。”
这话听着,晏九云一时不大能转过弯,不过事后,想来却也后怕,被晏清源这么模棱两可一点,心绪纷杂,还理不出什么头绪来,再要说话,却见晏清源目光一动,倏地又收回,下令道:
“你回去。”
没有了马,自然只能走回去,晏九云不敢忤逆,怏怏不乐地把脑袋一耷拉,含糊地施了个礼,朝晏岳的大营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