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极善用“点花”笔法,细密臻丽,归菀渐渐瞧得入神,直到晏清源搁笔换了狼毫,蘸墨在一侧写下一笔“横”来,就此打住,归菀抿了抿发,一声不响看着那一横,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邺都无所有,”晏清源拈出花枝,故意拂归菀的脸,“聊赠一枝春,每日添一笔,等写完了,春天也就到了,你高兴么?”
第44章醉东风(20)
凉凉的,归菀躲了躲,她不高兴,在他跟前,她要怎么高兴起来?这个角度,恰巧又看见他那道痕,实在是醒目,尤其在他这张棱角分明白俊的脸上,归菀忽然想通一件事:
这不是什么枝丫刮到他脸上了,许是女人的指甲划的!
是谁这样明目张胆,敢在晏清源脸上抓这么一把?
归菀忽然觉得有趣,恨恨的翻腾着心事,脑子里勾勒起他被抓的那一瞬,是不是也会痛,也会生气,他不是一直都嚣张得很?
“你盯我半天了,”晏清源若无其事地褪着袖子,看也不看她一眼,眼底端量着刚成的这一朵花瓣,面上不是甚满意,“是不是在想,他怎么只被划花了脸,太可惜,断胳膊缺腿才更好呢?”
归菀心底一悸,恨他什么都看透,是长在自己脑子里了么?又无端觉得可笑,一时间,脸上便凝成了欲笑还忍的表情。
冷不丁,晏清源抬头瞟她一眼,两人目光对上,归菀有一霎的愣怔:就是这个人呀,就是这个看着风流俊美,笑得也犹带春意,如若不识,叫人不知如何喜欢他才好的一个人,做出那样的暴行,却浑然无觉,依旧可以这样对自己露出不着情绪的笑容。
他是如何做到一切像是没发生过一样的?
归菀收回目光,她只知道,她也得在来日方长里,做出一副可以与他旗鼓相当的若无其事来。
或许是她方才太过专注,或许是她那两颗如春夜般朦胧的眸子,泄露了什么,晏清源“呵”地轻笑一声,将她一拽,手扣在了腰肢。
“身量这么矮的啊?”他把她两只手给从胸前拽下去,低首冲她笑,不等她回应,自顾继续,“不打紧,你这身子还要再长的,要不然,我也喊你一声菀妹妹?”
一手又立马托稳了她颈子,不让归菀往后掣,可他身上男子的气息侵袭而上,归菀招架不住,鸵鸟似的,想把自己埋起来,躲起来。
“菀儿,我怎么总觉得你,”他把脸一偏,较真的,凝神的,却又笑的一团善意,归菀听他话说一截,留一截,一时哪里敢看他,秉着呼吸,只把一双眼睛,藏在浓浓密密的长睫毛底下,乱颤个不住。
两只手,也跟着发僵,没着意,就搭在晏清源蜂腰两侧。
她整个人,是调太紧的琴弦,晏清源有心让她更紧了:“心怀鬼胎似的?”
归菀抬头急道:“我没有!我不过看你作画而已!”
“没有啊?”他笑着上前,连带拥住归菀,一脚踩在刚才掉的那支玉簪上,也不停,“啪”地一声,断的更彻底了,归菀下意识去看,晏清源扳正了她,“管它做什么?”
将人拦腰一抱,直接扔榻上去了,两手轻轻一勾,归菀满头乌发就泄了下来,晏清源伸出一根修长手指,在她脸上打着圈:
“带刺的花虽美,但被扎了,也不是一件多让人高兴的事情,更何况,刺上有毒也不见得,”他对上她惶惶柔弱的脸,心头跟着一软,又倾了倾身子,离她更近,“小菀儿,你要听话,明白么?”
归菀听他不知所云,愣愣直摇头,等猛得清醒,忙又点了点头,一双睁大的眸子看着他:“大将军笔法是跟哪位师傅学的?邺城大将军不是累了么?是节日之故么?”
她见机关心起他,晏清源盯住归菀片刻,忽一把按住她不易察觉的挣脱,将那双手往头顶一放:“是,我是累了,正等着你给我解乏呢。”
听他这话,给她希冀,归菀挣扎得越发厉害:“我去给大将军铺床,大将军好好睡一觉。”
晏清源膝头顶上来,就压在她小腹,笑得缠绵:“用这里给我解乏,怎么老是不懂?”
“砰”得一声巨响,倒把两人都惊了一下,晏清源蹙了蹙眉,归菀趁他松动,麻溜地滚了出去,脚上方才和他纠缠,挣掉一只,另只还挂着,她顾不上许多,一蹦一跳的,就这么半趿拉着鞋出去了。
晏清源一手慢慢托起腮,看她小羊似的,可笑得很,那点兴头登时散尽,等了片刻,外头也没动静,他悠悠道:
“你再不进来,就不要进来了。”
原来是窗子晌午里通风,没闭死。
归菀抬眸,看了看日光,眼前闪过他刚做的画,忙将窗子掩了,慢慢蹲下身子,将笏头履穿好,不声不响走到案前,还是垂眸打量他的画:
“大将军会画园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