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看我下。”晏清源心情似乎好的很,数日不见,有句相酬,“杵在那做什么,过来。”他眉眼藏笑,笑里却又是惯藏刀的,归菀只好慢吞吞往他对面坐下。
晏清源倒专心走起盲棋,归菀心不在焉,目光不在棋盘,却在晏清源身上:他用心做事时,嘴角笑意清淡无比,势在必得的模样,却是归菀万分熟悉的,这样的人,如果有一日,失败了又会是什么样子?他还笑的出来么?
眉头越拧越紧,冷不防晏清源忽抬首看她,归菀来不及收不住眼中的恨意,悉数被他看在眼底,她惊得几乎跳起来。
晏清源淡淡的:“去,给我倒盏茶来。”
归菀如蒙大赦,一骨碌下了榻,走到几前,一颗心还在乱跳不止,转身回来时,默默将茶水递上,等晏清源遮袖饮了,正要去接,晏清源随手往一旁放下,点着棋局问她:
“看了半日,看出什么名堂来了?”
“我不懂。”归菀含糊敷衍了一句,晏清源呵呵笑了:“又不懂啊?”
本稀松平常的几个字,只一刹,归菀记起相似的情形来,脸立时白了,打起精神,定定心绪,才看他两手轻声道:
“大将军白子大气不拘小节,黑子则凌厉善于缠杀,若论格局,自然是白子更胜一筹。”
晏清源失笑:“好孩子,你不是不懂么?我看你是个什么都懂的。”他慢慢将白子又走一招,笑意消散,眼中寒光四溢,夺人心魂,“你跟我说说,什么是格局?”
归菀不由打了个冷战,想他父子二人事,不知该如何作答,好在晏清源这一回竟不纠缠,很快对她重拾微笑:
“我看你个小姑娘家也没什么高见,不说这些,今日看过顾媛华了?怎么,你姊姊过的可好?”
归菀一阵气闷,细细答道:“姊姊很好。”
“你呢?”晏清源手底接着走棋,似是无心一问,归菀心里登时又酸又涩,眼睛里迅速困了两滴泪,努力打着转,不让落下。
她过的好与不好,他是眼睛瞎了,还是心瞎了?
不,他的心,是黑的。
“我也很好。”
违心的话,如果说多了,也会慢慢习惯罢?归菀双目不自觉又流露出无限迷茫,一起浮上的,还有那充盈着整张面孔的凄楚神情。
“我看不太好,”晏清源盯着她,陡然换了话风,惊得归菀不得不回神,“这两个奴婢,痴痴傻傻的,看着也不机灵,你不烦么?”
“不,”归菀斩钉截铁,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她表现的太在意了,有心缓一缓,才接着轻声说,“两个姊姊在,我心里得许多安慰,我不想每日见鲜卑人。”
晏清源又开始逗弄她:“怎么,鲜卑人是生的丑,你看不惯?”见她面上红了一霎,只觉可怜可爱,伸手把她硬拽到怀中来,让她如初春嫩笋的一只小手攀上自己眉峰,“你看看我,生的是丑是美?”
如此亲昵,姑容不得,归菀亦受不了,却又挣脱不开,半被他按着,半自己抚摸了,顺着他线条分明的脸庞一路走下来,心底忽一滞,一时怔住,原是对上了他那双此刻清澈的犹如秋水映明月的眼睛。
银缸明烛尚未销残,他在浮光里对自己温柔一笑:“怎么了?我是丑得吓到你了?”
晏清源的嗓音低低颤动,深沉动人,存心蛊惑她,归菀情不自禁满脸漾就一个春,别过头去:
“没有,大将军并没有吓到我。”可她分明宛若受惊,娇颤颤地将自己想要藏起来一般。
晏清源不丢手,就在她颈窝蹭着,像是自语,又像是对她呢喃:
“那你我二人可真是般配得很。”
月透朱窗,他的手顺势也透进来,轻佻地对归菀继续道:“你我无一处不般配,自然,还是此间最配。”
霎时间月缺花飞,归菀吓得身子扭了扭,撩起被他蹭乱的乌发,小手轻推他:“大将军不饿么?该用饭了。”
不管如何,饭总是要吃的,归菀见晏清源放开手,暗舒口气。
归菀用饭,向来细嚼慢咽,这是自幼的习惯,陆氏家风讲究的是惜身养福。晏清源看她吃相极秀气文雅,默默看了片刻,才点着一道淮扬菜问道:
“你几时收买了后厨,给你做这些东西?”
话一出,归菀就听得有些害怕,他这个人,玩笑的语气,不着意透着丝凉意又是那么可怕,手底双箸颤颤,捡了片鱼轻轻放进口中:
“我吃不惯那些肉酱,让两个姊姊传话给我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