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媛华经了这些个事一场,再也不怕的,看着日头最起码能辨出东西来,转脸再看归菀,面上迷迷惘惘的,不知在想什么,摇了摇她胳臂:
“菀妹妹?”
归菀腼腆一笑,眉眼又弯如月牙:“我想起一件事来,东柏堂有本《水经注》……”话还没完,本想着说日后多研磨研磨也无不可,很自然地就想到了晏清源,方活络起的小脸,一下子,凋萎无光,看得媛华心头又是一紧,却也不知她这是怎么了,猜想大约还是东柏堂的缘故,不敢再提,忙笑着打岔:
“这会子看也该晚了,咱们得朝南走应该。”
顺着往南的路,极目看去,目光尽头,还是曲折一片,眼见霞光要烧起来,隐隐绰绰,漫天铺开,皆往西山那一处拢去,媛华这才有点急了,不说别的,一夜冻也要把人冻僵了。
死也不能是这个死法。
“菀妹妹,跑得动么?”媛华牵起她的手,归菀虽答应了,可两人衣裳穿的厚,又披着裘衣,没几步,就喘个不住,直到终于见到亮堂的一条官路出现在视线了,方弯腰捂着胸口停了一停。
也许真该带人出来的。
只是两人人再无多余的气力了,媛华机敏,一眼瞄到了树下拴着的马匹,将发髻里簪子一拔,散落下的青丝粗粗挽住了,便朝看马的人走了过去。
“这位大哥,我姊妹二人荡失了路,能不能租借你的马匹到晏府?”
归菀见她这般大方开口,圆圆活活的,心底暗道:我也得学姊姊一样,不能总这样怕生……
一念起,尚未到头,看马人的目光,越过媛华,倏地落在自己面上,竟也是眨也不眨地不肯再移挪了,被陌生男子这样没遮没挡的打量,归菀一下红了脸,抚着领口,背过身去,却又迎面撞上一双眼睛。
归菀没躲,她怔住了。
不为别的,她认出了眼前人。
是当日闯进东柏堂唤晏清源“阿兄”的年轻人,归菀记性向来好,一下便跟当日一霎的记忆重合了。
他整张脸,是隽刻一样的白,像一层假面,却偏还嵌着一双淡漠无神的眼睛。
夕阳落在归菀小扇子似的长睫上,溶金点点,翩跹颤动,如梦似幻着,他也在看她。
却很快移去目光,不知落脚到哪里去了。
归菀这一回倒没有多怕,只是回过神时,想那晚,不知他是否看到了自己满面春情的模样,却又疑心,他不见得记得自己,免不了娇羞别过脸,心底狂跳不止,扯了扯媛华衣角:
“姊姊,我们走罢……”
媛华因看马人那声“二公子”也转过身来了,眼前猛然一亮:
好熟悉的一个人!
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模样倒无稀奇处,只是整个人,死气沉沉的,媛华只觉不像看个大活人,倒像是观个巨大坟场,明明看起来,没比自己大多少,十七八岁的模样。
虽也谈不上害怕,却总归教人浑身不自在的,媛华暗道不与此人打交道为好,不吉利一样,攥着归菀的手就要走。
“姑娘,你们是不是要用马?”晏清河忽然在身后启口,媛华听他这么问,心念又一转:指不定是热心人,既在邺都,相信也无人敢将晏府的人怎样,借他马匹一用,又能如何?
何况,冬日天黑的快,片刻前还觉得是黄昏日落,转眼,就是夜幕沉沉。
天上冒出了一弯冷月,不知几时挂上去的。
还是赶紧回府为妙。
媛华早暗中打量了他,看服饰,虽不华丽,可上面云纹却搭眼瞧清楚了,便欠了个身:“这位公子,我姊妹是晏九云将军府中人,还请公子将马借与我们,留个尊府住所,定会安然无恙送回去。”
说着展开掌心簪子,却是递给看马奴仆的,微微笑道:“不白用。”
奴仆则望向晏清河,晏清河一切看在眼中,朝其打了个手势:
“你去找辆马车来,要快。”
奴仆便没有接那发簪,按着主人吩咐去了。
夜风凛冽,春天的气息似乎还远的很,归菀不由又攥紧了衣领。见晏清河回首,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只对媛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