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琼的到来,让林早早不必再每日去托儿所,她虚岁二十,高中文化,年龄倒不大,孩子带起来却十分顺手,在老家没少帮着二嫂凤英看林先。
林早早每日被林琼抱着到处转悠,林琼给她喂饭,给她穿衣,哄她睡觉,哄她玩闹,时间一长,她爹娘可以不要,姑姑却如何也离不开了。
林琼初来昆钢,水土不服,倒是没怎么病过,谁知入了冬天大病了一场,这大西北边塞的北风可比南方冷多了,刺骨得寒,她头一年来哪里受得了,出了几次门就冻感冒了。
在老家农村大山中,交通闭塞,家里穷,又没有公费医疗,有个头疼脑热感冒发烧一般都不当回事,不是硬抗过去就是在家自己熬些姜汤喝,实在不行才会去找山里的土大夫随便抓点药。
但昆钢团场不一样,修造厂有专门的卫生室,属于国企又有工费医疗看病不用付钱,十分方便,可林琼习惯生病硬抗,一直不愿意去看,拖了几天直接高烧近四十度,人事不省,可把林卫国吓坏了,将卫生室的医生陈红兵请到家中看病,打了退烧药,又吃了感冒药,睡了一天一夜才稳定下来。
姑姑病着,自然没法带林早早,可林早早非林琼不要,让林妈妈好一顿吃味,又没法子,自己得上班,哪有空带孩子。
林琼退烧后,一直断断续续的咳嗽,去团部卫生队彻底检查才知道原来得过肺结核,虽然治好了可到底伤了底子,于是又打了很久的肌肉针,可受了大罪。
林早早日日跟着姑姑,时间久了知道心疼人,这一日,林琼抱着林早早去卫生室打最后一针,将裤子褪下一小半,露出打针的地方,当医生将针扎进去时她疼得紧皱眉头眯起了眼睛,林早早站在她对面,看着看着哇一声大哭起来。
“早早怎么了?”林琼待拔了针匆忙系上裤带,蹲下轻声细语地哄着,“不哭不哭,告诉姑姑怎么了?”
“姑姑疼——”林早早边哭边说,“不打,不打。”
林琼心头一热,一把将林早早揽进怀里:“姑姑不疼,姑姑不疼。”
林早早一听这话收住眼泪,可怜巴巴问道:“疼!早早疼。”
孩子还不到两岁,说话有些含糊不清,语句组织有些问题,意思也无法表达准确,这话也不知是说她自己打针疼还是说她看着姑姑打针疼,可林琼哪里想得到那么多,只觉着自己疼这外甥女没白疼,真是欣慰极了,“不疼,姑姑真不疼——不怕疼。”
林早早太小,哪里能理解,看了眼旁边带着口罩白帽子,正盯着她姑姑使劲儿看的医生不太满意,抬手指了指:“疼,叔叔坏,早早不要打针。”
“早早,不能这么说陈医生。”林琼尴尬,故作生气道。
厂里医疗资源有限,卫生室只有陈红兵一个医生,是团部分配来的大学生,诗城医科大毕业,听说家里成分不太好,这才来到昆岗,工作也快三年了,又是看病又是打针又是抓药,简直是全能,小伙子个头高,长得精神,又有文化,人缘也不错,在厂里口碑极好,听说不少姑娘春心荡漾,托人来说媒,可不知为何就是没见他答应。
早早早产,身体素质不太好,一入秋就开始断断续续生病,林琼来后,每次看病拿药打针都是她带着,次数多了两个人倒也熟了,这不上个月,林早早有一天打针是林爸爸带着来的,哭得十分厉害,那个撕心裂肺得劲儿,能将卫生室的房顶震翻了,陈红兵打了针哄了半天毫无用处,急得满头大汗,幸好林琼来了,抱过孩子轻轻拍了拍就好了,那真是太神奇了,看得陈红兵眼珠子都转不动了。
“不打,今天早早听话,叔叔不给早早打针。”陈红兵笑呵呵从抽屉里拿出一颗大白兔奶糖递给林早早。
林早早眼睛一亮,伸手就拿,紧紧攥在手中又去看林琼:“姑姑——吃。”自然不是让姑姑吃,是她自己想吃,让姑姑给剥开糖纸。
“你还没谢谢叔叔呢。”林琼耐心地教她,“拿了人家给的东西先要说谢谢。”
“不!”早早不乐意。
“早早不乖了。”林琼瞪眼。
“不嘛!”林早早撒娇,抬头看了眼陈医生,不满地撅着小嘴巴,“疼,坏。”
“没事没事,不用谢,赶紧给早早拨开吃——”陈红兵乐了,低声嘀咕一句,“小家伙还挺记仇。”
奶糖太大,林早早咬不开也没法全部填进嘴里,林琼就给她用糖纸包着下半截,让她拿着吃,见她袖子太长,又麻利给卷了上去,这才想起道谢,谁知一回头正好撞上陈红兵看过来的炽热眼光,脸唰一下红透了。
陈红兵其实一直在偷看林琼,这姑娘和厂里的姑娘都不一样,乌木似的长辫子又粗又亮,鹅蛋脸上一双丹凤眼,皮肤白皙,身形匀称,关键是她举手投足间还透着些书卷气,性子也温柔,他打头一回瞧见就动了心,今日有些忘乎所以了,哪曾想到她会突然回头,慌乱中连忙移开眼,心猛跳了几下,不自然地干咳了两声掩饰尴尬。
林琼心如鹿撞,再不敢回头,哪里还顾得上道谢,抱起林早早就朝门口冲。
“别走——”陈红兵见状急了,今天可是林琼最后一针,明天就见不到人了,再寻这样独处的机会只怕不易,他又不愿将此事假手于人,也怕今日之事让林琼有所顾忌以后躲着他,于是几步上前将人拦住,红着脸不停舔着下唇,去不知该如何开口。
林琼抱着早早,将脸埋在早早胸前,心扑通通直跳:“你,你还有事?”
“有——”陈红兵吐口而出,说完又不说话了,他也很紧张,今日不过临时起意,若不是方才看得太入神被抓个正着,估计他还得踌蹴一阵子才能下决定。
林琼越等越心慌,浑身上下极不自在,面前的人像是一座大山,压得她连呼吸都不顺畅了,她实在呆不下去,鼓起勇气道:“你,你有事,有事下次再说,我走了。”
“别走,”陈红兵又朝前进了一步,离林琼只有一步之遥。
“你干什么!”林琼感觉自己上不来气快要晕过去了,惊慌失措的朝后退了两步,垂着头就是不敢看陈红兵,手脚都麻了。
“你,你别走,”陈红兵想到冬天感冒打针的人多,再耽搁下去若有人来只怕更没法说,于是定了定神做了几个深呼吸,几步走到写字台后头,打开柜子拿出个牛皮纸包,递给林琼,“这个,这个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