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却是正经明年要参选的人,没法子,只能咬着牙苦练。元春两个月没见她,便见瘦了两圈,元春是过来人,知道吃的这苦意味着什么,只能劝妹妹:“你且忍忍,这些规矩,习惯了便再没什么。”
迎春如今说话走路,已经都能端着架子,然而与人说话交际,却还是不行,见堂姐劝慰,只能木然点头,一句回话都没有。
元春心下暗自叹息,待迎春退下去,才问起贾母与王夫人:“二妹妹的亲事,家里若是有瞧得中的人家,我倒是可以在太后和德娘娘那里递句话的。”
贾母与王夫人对望一眼,都是摇摇头。
“迎丫头出身不高,实在不指望她攀哪一门贵亲。若是能配个宗室,嫁个奉国将军、奉恩将军做正室,已是很好了。”贾母叹了口气。
元春却诧异:“二妹妹性子绵,又不爱说话,做当家主母,怕是立不起来威。祖母有没有想过,她若是入哪个皇子府给皇孙辈儿做侧室呢?”
元春倒是一腔心思,为妹妹考虑。她素知从宫中到各皇子府,都现有规矩摆着。以迎春这安分守己的性子,若是去了这样的地方,自然会处处容让,躲在后头,反而能少好些纷争。这些皇子皇孙们的内宅之事,也一向有人盯着,乱不到哪儿去。
王夫人却私心里不喜长房,心想迎春若是真入了皇子府,回头得了势,岂不是比元春这郡王福晋更体面,当下只幽幽地叹了口气说:“迎丫头也得有这个命才行啊!”
元春见贾母和王夫人都没接茬,便问:“祖母,大伯那里有没有透过话,他是个什么意思?”她可还记得上回提醒元春之事的,是长房的媳妇。
贾母登时露出不豫之色:“别提了,你大伯正指着迎丫头落选,好将闺女嫁与十四阿哥的门人,走那边的路子呢。早先跟我这个当娘的叫板,怪我这个当娘的多事,犯不着请人来教迎春规矩!”
元春一时震住了没能接上茬儿,实在是没想到贾赦竟然是这么个想法儿,这人指定是浑到没边儿了。她一着急,忙道:“老太太,您可得把着点儿,这是阖家的脸面,如今不止二妹妹一个的事儿,下头还有三妹妹、四妹妹。”
贾母铁青着脸,说:“大姐儿放心,你大伯就是个浑人。”
元春为了迎春的事儿,往贾府跑了一趟,却没得半点头绪,只得安慰自己,选秀之期在明年,这事儿尚且不急。她一向关心幼弟,少不得宝玉叫出来,问了他上回应试之前染病的事儿,又好生宽慰了一番,这才告辞而去。
石咏这头,则正在接受三阿哥诚亲王胤祉与礼部官员对景山神御殿的“和稀泥”式验收。
原本内务府营造司完工的工程,都是由内务府和工部一道验收的。可是如今十六阿哥随扈去了承德,而工部尚书与侍郎也因河工的事不在京中。这验收的差事就交到了诚亲王胤祉手上。
在验收的整个过程中,诚亲王都坐在景山牌楼下的大树一旁喝茶,同时以“温煦”的目光反复打量侍立在一旁的石咏。石咏被他看得心中难免发毛。
少时里面礼部的官员出来,回报说是修缮工程没有什么问题,石咏这才舒了一口气。
“王爷,神御殿侧还有一间小院,貌似没有修整,这是不是……也该在石主事此次的修缮范围之内啊?”诚亲王手下没挑出毛病,就只能故意找茬了。
诚亲王面上依旧温煦,看向石咏,却拖长了声音问:“石主事……嗯?”
石咏无奈,只得垂手躬身回答:“回禀诚亲王,那件小院卑职带人去检查过里面的情形,几处不稳固的地方也有适当加固。只是,那院子里现住着……”
他越说越压低了声音,抬眼看着胤祉,露出一副“你懂的”神色。
胤祉听他欲言又止,满腹疑惑地想了一回,突然省过来,吓了一跳,赶紧瞪了自己的下属一眼,匆匆忙忙地说:“好了,石主事做事勤勉,本王都记下了,回头见了十六弟,自然替你说几句好话。”
石咏便不再多说,低头谢过胤祉。
胤祉胡乱点点头,说:“好了,石主事先忙吧!本王今日还要带人祈雨,你说这天儿,怎么尽是这毒辣日头,就是不下雨呢?”
他身为礼部的掌部亲王,带着留守京中的群臣祈了几天雨,五天前老天开眼,下了几滴雨水。没想到送折子到承德去,皇上却批下来说是祈雨的人心不诚,要求再祈。胤祉没办法,只能亲力亲为,带同群臣在太和殿前的广场上祈雨。看今天这天气,胤祉心里暗暗叫苦,他怎么就那么倒霉,今年轮到他坐镇京师的?往年明明都是老四留守的。
石咏送走胤祉,松了一口气,心想总算可以歇歇了。
这次维修景山神御殿,他这个包工头不仅自己学到了不少东西,而且已经与整个施工队形成了默契,磨合得不错。石咏只不知道下一桩差事会是什么。若是眼下没有紧急的活计,他倒是很想去海淀帮着修四阿哥的那座赐园。
石咏有这个想法,并非因为那座园子,就是后世为人熟知的“万园之园”,圆明园,他也不是想奉承逢迎四阿哥这位未来的皇帝,石咏只是想带母亲和弟弟出城小住。京城里这天气,委实是太热了点儿。
石咏上次回树村的时候,就在自家那座荒山旁边,又买了两亩荒地,并且拜托李大牛帮忙盯着,请了几个工人,将地给平了,打下地基,打算将来建个砖石小院。在城外有这样一个院子,青山绿水环绕,距离村落也不远,安全无虞。夏天的时候出城避暑,这样的地方再合适不过。
但是眼下小院还未建起来,如今母亲婶娘弟弟即便出城,也只能借旁人的院子暂住。以石大娘的性子,绝不肯这样麻烦的,可若是儿子在城外当差,她这当娘的铁定愿意为了儿子少受那奔波之苦,一起出城小住。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石咏刚刚结束跑外勤的日子,打算回内务府营造司府衙里整理整理文书,修整一两天,立即接到了十六阿哥胤禄的加急文书,命他速速前往承德救急,说是如今管着修整承德避暑山庄的主事告了病,胤禄是独木难支,急传石咏跑一趟承德,江湖救急。
石咏无奈了,外勤一跑完,就立即变了出差。可上司有命,他又不能拒绝,当下只能如上回一样,姜夫子和街坊邻里那里都打点一边,永顺胡同富达礼那边则又去打了招呼,这才着手准备他上承德的物事。
十六阿哥的文书上只点了石咏一人,没有点其他工匠,所以石咏只能带李寿一个随行前往承德。他原本还想将李寿留在家里,被石大娘劝住,说内宅即便有事儿,李寿一个半大长随又帮不上什么忙,大不了回头将永顺胡同留着的那一房家人带回椿树胡同来侍奉便是。
石咏想想也对,李寿听说能去承德,也是满心的跃跃欲试,才叫石咏终下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