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过来的两个堂侄女,是十三福晋堂兄膝下的一对双生闺女,自小就和十三福晋特别亲近。兆佳氏诞下的四阿哥满月,又逢着年节,各种琐事极多。她们两个就坚持过来,帮姑姑打点打点,尽尽心意。
旗人向来重闺女,打小就开始教各种礼仪规矩,和各种治家管事的本领。所以旗人家里也有姑奶奶当家,便能撑起一整个后院的。
可偏巧这天是年初五。京中规矩,初一到初五,都是男人们在外头走动拜年。待到初六,出嫁女归宁,女眷们也才可以出门走亲戚。然而弘晈满月的日子就在眼前,等不得人。所以这对兆佳府里的双生姑娘就偷借了老尚书的车驾出来,躲在大车里一直到了金鱼胡同十三阿哥府,泊在了二门口。
至于石咏进来时见到的那座车驾,就是这一驾了。
正月初十这天,石咏逃也似的去了造办处当差。
原因无他,自从年初六各处女眷开始走动之后,造访石家的人开始渐渐多了起来,而且大多是为了同一个目的:说亲。
石大娘寻思着儿子年纪已经渐长,是时候开始一一相看起来了,所以也愿意和这些婶子大娘们在一起说说,谈论谈论这家那家的闺女,再说说自家儿子的情形,好让这些人把石咏的种种条件也一并传到外头去。
石咏心想:原来这过年回家要相亲,从古至今,都是这么操作的呀!
到了造办处,石咏察尔汉这几个年轻人聚在一处,说起来,都有这个烦恼。只有唐英一个,因为家里长辈都住在盛京,没有这种烦扰。
石咏便朝唐英坏笑,心想,你也逃不脱的。
这话还要从去年那次造办处的人去吃酒,唐英将石咏送回椿树胡同的事儿说起。那天石大娘见到唐英,知道是儿子的同僚,又见他生得仪表堂堂,谈吐得体,又那么大晚上地将石咏送回家,看得出是个心底善良的后生。石大娘就留了意。
当有人寻摸亲事寻摸到她这儿,石大娘想起唐英,觉得可能是个合适的人选,便托人往盛京带了信,去询问她兄嫂唐家的情形去了。
此刻石咏冲唐英一脸坏笑,唐英自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年轻人们短暂一聚,大家又各自忙起公事。石咏记起贺元思贺郎中的嘱咐,便瞅了个机会去见这位上官。
“行李都预备好了吗?”贺元思淡淡地问。
什么?行李?
石咏吃了一惊:没人通知他要准备行李啊!
“哦,对了,上回遇见你的时候这事儿还未完全定下来,本官就没向你细说。如今已经都定了。”贺元思将石咏的吃惊看在眼里,他自己却是云淡风轻地继续说,“正月十五,你随本官从京中出发,南下江南,去三大织造监办万寿节的贡物去。”
石咏听了,倒是渐渐镇定下来,心里却忍不住要吐槽,这造办处,有时候还真是想着一出是一出。上回让他五天后到造办处当差,这回是通知他五天后出远门,下江南,造访江宁、苏州、杭州三大织造。
他一旦镇定下来,便恭敬向贺郎中请教,这趟差事,有什么是他需要预先准备的。
贺元思原本觉得带上石咏这么个属官会碍手碍脚的,见他这会儿不慌不忙的,却也觉得十六阿哥直接点下来的人,可能也有那么一两把刷子。
从贺郎中那边出来,石咏回到东配殿的小屋,望着主事王乐水,低声说:“王主事,这个……卑职可能这两个月帮不了您做什么,您这里有着急的差事,就都吩咐我,我这两天多帮您做点儿吧!”
王乐水盯着他,片刻后便笑道:“没事儿——”
“这新年刚过,哪有什么着急的差事,倒是你,眼看就要出远门的,家里怕是还有好些事儿要安排吧!先静下心来,捋一捋,别着急!”
听见上官这样处处为他着想,石咏赶紧躬身道谢了。王乐水却看着他说:“少年人,有机会出去走走,看看天下,是件好事,可千万别,平白错失了这机会……”
石咏听从王乐水的话,静下心来,将出发之前要做的事情好生捋了捋。
他觉得准备出门的行李、衣裳、盘缠什么的,都是小事。最紧要的一件,是弄清楚他这趟南下,到底该做些什么。
这个答案,应该在十六阿哥胤禄那里。若不是他想出来,没人会把自己这个七品小官儿放到南下“巡查”贡物的位置上。
“嘿嘿,爷不过就是想让你代替爷,去南边看看!”等石咏见到胤禄,这个皇子阿哥嘻嘻笑着解释,全无半点儿正经样子。
“你这人,看起来老实而不出挑,总有那么一股子呆气……”
听见十六阿哥这么说,石咏只能在肚子里道:谢谢夸奖!
“……可是却是在御前露过脸,算是挂过号的,你要去,旁人也没什么好说。”
十六阿哥说着说着,笑意渐去,放缓了语调,淡淡地说:“爷想着,既然你有时能与爷想到一处去,那不如让你去江南看看那边是个什么情形,回头告诉爷,就好像是爷自己去过一样。”
石咏听着这话,开始听着觉得胤禄想让自己做个耳目喉舌。可后来悄悄,胤禄那话语里就透出落寞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