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应道:“三点四十九分!”
石咏应了声:“是了,谢谢!”
他压根儿未反应过来这人说的乃是西式计时法所用的时间,然而这种计时方法对石咏来说再熟悉不过了,根本不需换算。当下石咏只管伸手去将时针与分针的位置校准了,这才将座钟归位,小心翼翼地将丝帕与软垫取了,顺手又将座钟钟身擦了擦去灰,自己看看,也挺满意的。
他跪地修钟的时间太久,这时一时还站不起来,扶着炕沿儿一回头,忽见一位穿着宝蓝色常服、腰间系着明黄腰带的老人家正立在他身后。
这位老人一手持着一只金表壳的怀表,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正目光灼灼地盯着石咏。
第43章
石咏吃惊之余,眼光瞄见魏珠和小徐此刻正远远地站在书房门边,魏珠正在给他打手势。他突然见明白了这老人的身份,反正也还没起来,干脆拜了下去:
“微臣……微臣内务府辖下养心殿造办处笔帖式石咏见过皇上!”
早先立在石咏身后的这位,不是别个,正是康熙皇帝本人。
眼下还未到康熙平常到书房看折子的时间,这位皇帝陛下心里装着事儿,便早一步过来,远远地正见到一名小吏正跪在他的炕格跟前,聚精会神地摆弄他那只用惯了的自鸣钟。
魏珠与小徐见到皇上亲至,早吃了一惊,正要行礼的时候,却被康熙比个手势止住了。
这位当今身份最尊贵的老人便就此背着手,悄没声儿地立在石咏背后,向魏珠等人摇摇手,示意他们不许出声,老人家就这么站在石咏背后,盯着他修那只自鸣钟。
待到石咏修好,随口一问,康熙便从怀中取出自己偶尔会随身携带的金壳儿怀表,给石咏报了个时。而石咏只谢了一声,就立马把自鸣钟的时间校准,一丝儿不差。
康熙自己年轻时对西方文化非常感兴趣,自己就曾经向来华的传教士学习数学、天文、医学等方面的知识,对与西方以“小时”为单位的计时法非常熟悉。然而他却没想到一名造办处的小吏,听了西式计时法报出来的时间,竟然也能想也不想,就将他最喜欢的这一具自鸣钟校准。
“抬起头来!”
康熙看不清石咏的面孔,当即如此吩咐。当他看清石咏不过十几岁的模样,心里难免感慨:这样年轻,果然后生可畏啊!
一念及此,康熙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开口温言问道:“你刚才……修了朕的这具自鸣钟?”
石咏赶紧应下:“回皇上话,刚才这具自鸣钟因为发条偏紧,因此导致其停止运行,卑职只是松了松发条,就立即好了!”
“松了松发条,就立即好了?”
康熙不禁将石咏这话念叨了两遍。
自八岁登基开始,康熙帝的“勤政”,世人便有目共睹。然而如今康熙已经是年近花甲的老人,近一两年开始,这样高强度地处理政务,康熙已经觉出一些力不从心。他听了石咏的话,恍然觉得这里头有些深意,然而低头再去看石咏,却只见这年轻人面色如常,好像自己刚才所说的,乃是就自鸣钟论自鸣钟。
其实石咏说这话也有些私心,一来他将自鸣钟停摆的原因一带而过,免得给小徐招祸;二来么,他眼前的康熙没戴帽子,便露出头发已经白了七分,君王脸上石咏不敢多看,可是却能看清康熙双手上尽是老人斑。于是石咏才会这么说,至于他的话,对面这位九五之尊会怎样理解,他就管不着了。
“回皇上的话,确是如此!”石咏答道。
“嗯!”康熙看过石咏的面貌,看似随意地询问:“你看着有些面善,是哪家子弟?”
石咏心道:怎么还查户口来了?
可是君前奏对,他可不敢儿戏,当下老老实实地将家世说了。康熙听了便问:“富达礼是你什么人?”
“回皇上话,是堂伯父!”
石咏老实回答。他倒也完全没想到,他只一提正白旗姓石,康熙就能想到富达礼身上去。他却不知道,昔日伯祖父是皇家姻亲,眼下石咏对康熙而言,算是亲家的子弟,所以康熙一下就能想到。
“朕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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