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瘪着嘴越发觉得自己过分,夸张道:我感觉我是世界上最坏的人
徐砚白眼底浮现淡淡笑意。
“那也是家里最受宠的‘坏人’,”如果人类长出尾巴,他想苗荼现在一定垂着尾巴,提议道,“不想回去的话,要和我在外面走走吗?”
上一秒还垂头丧气的女生猛地抬头,亮晶晶的圆眼写满“我想去”,确认道:可以吗?会不会耽误你时间?
“劳逸结合效率更高。”徐砚白点头,沿青石板小巷往下走。
夜风萧瑟,寒气从骨缝钻进身体,苗荼呵出白气,低头盯着银月打落两人身影重叠,突然联想到教导主任抓早恋学生时,最爱用的词语“孤男寡女”。
莫名一阵心虚,在震耳心跳如雷中,她耐不住侧头看人,没话找话地聊天:
可以问问,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吗?
苗荼对此好奇很久,虽然所有人都说徐砚白回来是陪老人,但她总想亲口听男生说。
徐砚白手语学得飞快,日常交流早不成问题,沉吟片刻,给出截然不同的答案:“我听说,这里的荼蘼花很漂亮。”
郦镇并非旅游胜地,每年四五月仍有许多游客前来,就是为了一睹荼蘼盛放的壮观景象。
苗荼对这个答案不算太意外,追问:所以,你想去看吗?
“嗯,”徐砚白抬头仰望浩瀚星空,不知在想什么,许久才偏头看向苗荼,微微笑着,
“我想在离开之前,亲眼见一见荼蘼花海。”
山上有处荼蘼开的特别漂亮,而且很少有人来,苗荼仔细想了想,自告奋勇,到时候我带你去看第一片花海。
徐砚白笑着和她许下约定:好,一言为定。
喜悦火苗还没燃起,苗荼转念想到男生出国,忽地又有些伤感,打手势问:你要出国的话,还会回来吗?我以后还能来找你玩吗?
她思维跳跃太快,显然没跟上的徐砚白愣怔,苗荼正想解释,口袋手机却突然震动。
妈妈:天黑外面不安全,早点回家。
几乎是瞬间将徐砚白的答复抛诸脑后,苗荼看完短信,只想飞奔着回家道歉。
她急急仰头望向徐砚白,撞进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笑容温柔,右眼下的泪痣浅浅,一如既往予人以安全感。
不用她找理由,徐砚白率先开口解围:“天气冷,我送你回去吧。”
远远见到陈兰萍站在家门前,苗荼一个飞扑过去将人抱住,可怜兮兮的语无伦次道歉,反倒女人频频逗笑。
折腾一晚上,苗荼终于再次坐回书桌前,没着急抓来试卷就写,抽出一张纸巾,撕成窄窄竖条。
按计划今天该练习“f”音,她右手提着纸条放在嘴前,左手摸着声带位置,上牙轻咬下唇尝试发声,仔细观察纸巾被吹动,同时感受喉部震动。
其实感受他人声带模仿,效果会更好,可苗荼还记得在她刚耳聋的一整年里,父亲为了她的治疗和康复用光经年积蓄,头发花白大半,脊背因为求遍了人,一点点深深弯下去、落下旧疾、从此再也直不起来。
如果她只凭一时痛快,就随意表达“想再说话”的愿望,无疑是对父亲的二次伤害。
人是会向现实妥协的,就像苗荼在耳聋三四年后,也逐渐接受并适应无法说话的现状——
直到那个周六下午,靠在床头的男生直直望进她双眼,一字一句清晰地说,他想真正听见她说话。
和天生聋哑孩子不同,苗荼曾经是会说话的;那一晚她难以入眠,辗转反侧时总想:婴孩时期也是牙牙学语、有没有可能在来一次呢?
于是从那天起,哪怕学习再忙,苗荼也会雷打不动抽出半小时练习发音,不管音调和精准度,只要敢于出声就算进步。
她设想着某天能和徐砚白说话的场景,却又想到刚才在窄巷内的问题,明亮双眼不由黯了黯。
接触时间越长,她总是会忘记,徐砚白和她本就不是同一世界的人;如果不是各种机缘巧合,两个人可能这辈子都毫无交集。
认清现实的同时,内心深处又不甘心;苗荼想她要不要在问一次,或许——
思绪纷乱时,桌边手机突然震动两下。
隐约猜到发件人是谁,苗荼心脏一颤,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机,果然看到熟悉的名字。
徐砚白:关于你最后问我的问题,我也不知道答案,出国最快也要半年后,随时会有变动,轻易承诺是很不负责任的行为。
苗荼一眼看完,随后陷入深思。
男生似乎误解了她提问的初衷,比起打探徐砚白未来的具体计划,她唯一关心的,是两人如今的关系,会不会因为不久后的分开而发生改变。
心有灵犀般,对面仿佛远程能听到她的疑问,还没等她回复,手机再次震动,连续跳出两条消息:
苗荼没坐过过山车,现在却体会到人们形容的“大起大落”感;她总觉得有双无形的手正圈住她的脖子,也许下一秒就会用力攥紧。
指尖相互摩挲着,她深吸口气,确认查阅短信内容:
徐砚白:我不清楚未来会怎样。
徐砚白:但想到明天能再见到你,我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