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日里忙忙碌碌,唐墨掰着指头算日子,眼看着天气越来越冷,每天开门,挂在屋檐下的露珠,都能结成冰凌子,她想,应该快过春节了吧。
“墨哥儿,你说的春节是什么节?我怎从未听说过?不过,再过半月,便是岁日节了。”
唐墨反应了过来,没错,想来这岁日节,便是一年一度的春节了,这古人,叫法不同罢了。
秦正催得很紧,让村民们没日没夜的打做草鞋,虽然他没对唐墨说过什么,但是她也隐隐察觉到,戚家军可能发起总攻的时候怕是快了。
许久没见过韩天佑了。
岁日节前三天,十万双草鞋全部做了出来,唐墨也关了店门,和尤氏一起回到了马坡村,原本他是想叫春杏和他们一起,但是却被她拒绝了。
“我想回家,陪着阿娘过节。”
春杏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却看向了崇西城的方向,唐墨知道,她是在想他阿爹了,细算下来,刘三因贩卖私盐而入狱,已经有大半年了,也不知道此时,他是否还在?
这样的话唐墨不敢说,可春杏却先说了。
“墨哥儿,我想好了,我存了些碎银子,岁日节后我想去崇西城找阿爹,不管怎样,哪怕能看上阿爹一眼,我也知足了。”
唐墨抱了抱春杏,把用从兜里掏了些银子给她,“你拿着,出门在外,随时都有花钱的地方,记得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早去早回,餐馆都快离不开你了。”
唐墨知道,如今餐馆在关键时期,如果只留下尤氏一人,怕她根本应付不了马永兴,自己无法陪着春杏一起去崇西城了,虽然,她是多么想去崇西城看看,去找找那城里,是否有她熟悉的地方,和他一千多年后生活的崇西城,到底是不是一样。
春杏跪在地上给她磕头,被唐墨死死拉着,“我说了,不要动不动便给人下跪,我们是好姐妹,我不帮你谁帮你。”
即使是在乡村里,大家的岁日节也过得非常隆重,有些家境好一些的村民门口,还挂上了大红灯笼,尤氏也第一次那么大方,在镇上买了不少东西带回去送给月娘。
进屋,却发现月娘并不在家,就连唐阿满也不在。
唐墨心想,该不会又被马员外给叫了去吧,想也没想,放下东西便往马家宅子跑去,可是到了马员外家,发现马家并不像往年那样张灯结彩,门庭若市。
尤其是那日被自己烧毁过的灶房,只简单修葺过,看起来竟有了一丝凋败之相。
唐墨这才想了起来,好像不久前,是在白石镇见到过马启之的马车从镇子上经过,好像是去崇西城了。
如今这马家宅子里,就只剩下些家丁护院,还有几个不受宠的家眷和老妈子,那些一直被宠着的大夫人和小妾,已经被马启之带到崇西城,去和马永文过节去了。
还好他不在,这样也好,也免得他来找月娘的麻烦了。
马启之不在,月娘肯定不会在马家宅子里,唐墨便顺着村子绕着走了一圈,终于在村背后的一个山尖上看到了月娘和唐阿满,他们两人双双跪在地上,看着远方。
走近了一看,唐墨才发现,月娘是在这里祭拜亲人。
“阿娘。”
月娘见到唐墨,也拉着她跪了下来,“又到岁日节了,绣荷,我们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怀念逝去的亲人,给你阿公他们磕个头吧。”
给老人磕头,唐墨倒并不介意,如今她已经习惯了自己便是绣荷了,那么绣荷的亲人也就是她的亲人,可是,这哪里像是一块墓地啊,难道在跪拜空气?
“阿娘,阿公他们在哪?”
月娘把手里的纸钱全部烧了,又跪在地上拜了拜,这才起身,“当年,我和你阿爹也是逃难来到马坡村,一晃便是十几年,你阿公他们早就离世,以前那个家是无论如何回不去了,只能这样。”
唐墨听得好奇不已,“阿娘,以前的家在哪里呀?为什么就回不去了呢?还有,阿公他们是怎么去世的呢?”
月娘却脸色一正,“过去之事,还提它干嘛,如今这马坡村,便是我们的家,走吧,回家。”
今天的唐阿满也异常安静,月娘说什么他便做什么,一直跟在身后不吭声。
三人一前一后,顺着乡间小道往家里走,在路过韩家院子的时候,却听到了尤氏粗狂的声音。
“凭什么,这地说不租了就不租了?当年这地本就是我舅家的,后来被马老爷给霸占了去,如今让我们做了马家的佃户,说得好好的,每年交租便成,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离得老远,唐墨便已看了出来,站在院门口和尤氏说话的,是马员外家的管家。
“你还需要种地吗?守着镇上开餐馆行了,老爷离开前早就交代了,这地租一年一续,到了岁日,也该满了,这都是白纸黑字签字画押了的,你还想抵赖不成?”
尤氏也是脾气火爆,抓起院子里的一根棍子便要打人,“没了地,你让我们吃什么?就欺负我家男人山虎没回来,我告诉你,等山虎回来了,我……我让你们好看。”
尤氏虽然做得凶悍,那老管家哪里会怕了她,冷笑一声,“那你倒是叫你男人回来啊,这个时候,怕是连骨头渣都没有了哦,还有你那儿子,听说去了军营?说不定哪天也被孟军给杀死了,你还横什么横。”
唐墨气不过,也不管自己三脚猫功夫还是怎的,立马便冲了进去,帮着尤氏一起,“滚,狗仗人势的东西。”
别说,绣荷那点功夫对付练家子不行,可是对付这平常的乡野村夫还是绰绰有余的,果然,这管家背上吃了好几棍子,骂骂咧咧着便灰溜溜地跑了。
如今,韩山虎和韩天佑都不在,韩家的宅子里显得尤为冷清,月娘便拉着尤氏去了他们家,“尤姐姐,都怪我,当日得罪了马启之,他这样做,纯粹就是冲着我来的,收了我们这几家佃户的地,想要让我求他。”
“阿娘,你不能去。”
唐墨说得斩钉截铁,“绣儿,为娘自然明白,我就是死,也不会让马启之得逞了。”
回到家里,唐阿满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在满屋子找吃的,月娘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绣荷,“绣儿,马启之这样逼迫我们,怕是这马坡村,也是呆不下去了。”
“阿娘,正好啊,你正好可以在餐馆里帮忙,早就应该这样了,如今我们餐馆有了足够的盐,他永兴商号的生意也比不过我们,好着呢,养活我们一大家子都不成问题。”
尤氏听到这话还有些吃惊,“怎的,你终于想明白了,同意一起去白石镇了?”
要知道,在这之前,尤氏不知道给月娘做了多少的思想工作,她始终都没同意,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怕些什么。
除夕夜里,尤氏倚在门边不时往外边张望,她是多么的盼着,不管是韩山虎还是韩天佑,哪怕能回来一个也好啊。
原本已经放晴了,今夜又开始大雪纷飞,把整个马坡村,都包裹得白茫茫一片。
整个村子都安静极了,他们谁都不知道,此时此刻千家万户团聚之时的除夕之夜里,边境的桐梓关外,正在发生一场惊天动地的大厮杀。
戚家军的先头军趁着夜色,在司中廷的带领下,摸进了孟军的军营里,想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韩天佑,便是其中的一个。